男女更衣室分在两侧，纪唯真打了个招呼径直进门。她走到长凳边缘坐下，阳光游移已照不到里头，她的脸陷在阴影里。

沉沉的，像逐渐西落的太阳，光芒渐弱。

她呆坐了好一会儿才转到卫生间，一进门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她一向精致，这会儿也没多少惊讶，只沉默着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招呼。

估摸着洗得差不多了，半眯着眼睛抽了张洗脸巾，边擦边往外走。

等她换好衣服，窗外的光又淡了不少，纪唯真拉开门，正对着夕阳，眯了眯眼睛。眼睛适应光线后，这天第一次和徐倚婧对视上。

她抿了抿唇往外走，脸上写满心不在焉，低着头擦肩而过的瞬间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一下。身旁人立刻握紧了她的手臂。

“没事吧？”

纪唯真抬头，去找徐倚婧的双眼。她的脸陷在身后火红的夕阳中，可双眼里却没有沾上半点儿温度。

更像是月光映照下平静无波的湖面，连找寻月光的身影也算奢侈。

纪唯真扬起笑脸：“我很好。”

回去的脚步迈得飞快，近乎小跑起来。

她以这样的速度，一口气走回到房间，“砰”的一声关上浴室的门。

双手撑在台面上，纪唯真像骤然回到水里的小鱼，重获氧气，急急地深呼吸了好几次。

她知道自己此刻脸色一定很难看，但还是忍不住去看镜子。只两秒，她盯着额角那块明显没洗干净的泥点，直盯到眼眶发酸发红，跟着滚下泪来。

入行以来，她的眼泪早在前几年被那些辱骂自己的言论给榨干了。她以为自己早已坚强到足以抵抗这个世界。

可世界虽大，却比不上一个人的眼神。

纪唯真狠狠擦了一把眼尾，赌气似的想，凭什么她的喜怒哀乐要跟着徐倚婧的态度走。她爱和谁亲近和谁亲近，她乐意喜欢谁就喜欢谁。

她一点儿都不想在乎。

用力地打开淋浴喷头，热水哗地一声从头顶直冲下来。湿衣服一件件从淋浴间甩出来，很快水汽四起，笼罩了整个浴室。

洗到双手都发皱，纪唯真觉得异样的心情缓解了不少，踩着轻快的步伐往楼下走。

连晚回来的虞熙都收拾好坐在了客厅，可见她真的在浴室花费了不少时间。

“唯真过来坐。提前下班的感觉怎么样？”

“如果告诉我还要摔一个狗吃屎的话，我宁愿晚点下班。”

“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可爱。”

纪唯真揉了揉眼睛，仍觉得有异物，随口问道：“为什么你也觉得我可爱？”

说完，手上微顿。

“还有倚婧也说过吧？”

“嗯。”低低的一声。纪唯真有些不耐烦起来。

她靠过去坐到虞熙身边，“可以帮我看看吗？眼睛里好像有东西。”

下意识想答应，虞熙余光瞥见楼梯上的身影，反问道：“怎么不找倚婧帮你？”

“你不可以帮我吗？”

可怜巴巴的语气，虞熙只好起身，她认真看了一下，发现眼睛里有一根长睫毛。

正好徐倚婧走到了身侧，她装作没发现的样子，疑惑道：“奇怪，我没看到有东西。”

说完，伸手拽了一把徐倚婧的手，“倚婧，你来看看。”

身前忽然换了人，纪唯真下意识就想拒绝，还没起身，被人重新摁下。

“别动。”

先闻见的，是熟悉又久违的香味。

脸颊上多了些温热的触感，可纪唯真却因此瑟缩了一下。

“不要眨眼睛，我帮你弄出来。”

“好了。”

纪唯真立刻闭上眼，生理性眼泪跟着滑落。她紧闭着眼睛没动，下一秒有双手拿着纸巾将她那滴泪擦干净。

从刚刚就刻意压抑的心跳，在这一刻狂跳起来。

她压抑着，还是忍不住睁开眼，一眼看到徐倚婧关切的目光。

“还难受吗？”

迎着她的目光，纪唯真不躲不闪。心上的鼓槌每落一下，她就在心里肯定一分。

她渴望徐倚婧的温柔，渴望她的靠近，渴望她的关心，渴望她能长久待在自己身边。

她也终于愿意承认。她们从前关系比这还要差的时候，她都没有为此难过。如今平淡相处，却叫她一点儿都快乐不起来。

她开口：“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