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行人往大相国寺里面走,叶依依这才敢怯怯地开口。
“姐姐,这很严重吗?那位侯爵小姐会不会再次发难,连累咱们府里?”
叶依依颇有些后怕。
“对不起,都怪我。是我昨日不该拦在门口,是我今日不该跟姐姐出来。我不知道会这样,真的对不起……”
叶依依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却不敢掉下来,硬生生憋着。
“不怪你。早晚的事儿。”
早点儿见识邺京这些个名门闺秀也好,否则也不知道叶依依会对这样身份的人有什么畅想。
“邺京的高门贵眷最擅长的就是拿身世看人,恨不得将人生生世世踩在脚下。”叶灵晞说。“如今你看见了,即便是我,也不得不在其中周旋。”
叶灵晞看着叶依依,“但也不需要怕。只要拎得清,就不怕惹祸上身。”
“是,依依知道。”叶依依狠狠点了点头。
叶灵晞说的话,她未必能全然明白其中的含义。
但有一点,叶依依是看了个明白。她既然是来投奔叶府的,就自然是全仰仗着叶府里的正儿八经的主子。
邺京不好惹的人大有人在,但叶灵晞绝对不是什么软柿子。
正如叶灵晞所言,最重要的是要“拎得清”。
叶灵晞同叶依依一道给叶府老七一家上了香,便嘱咐人率先送她回府。
毕竟小姑娘家家的,脸上留了疤倒不好了。
送走叶依依,叶灵晞同沈寄和绕过前面的大雄宝殿,一直往僻静处走。
一路上都能闻到隐隐的香火气息,伴随着前面集市上远远传来的喧嚣嘈杂,这里仿佛当真能把人度化了一般。
沈寄和叶灵晞两个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直走到侧院儿里的一个小阁楼,两人才站定。
“我们进去吧。”
叶灵晞轻声道。
沈寄和点头跟着叶灵晞进了小阁楼。
小阁楼只有三层,这三层里每层的木头架子上都放了不少牌位甚至骨灰。
长明灯点着,影影绰绰的灯火照在描金字的那些牌位上,除了令人不由地心生敬畏外,叶灵晞也觉得有些可悲。
不得已在这里沉睡的人们,哪一个不是像沈寄和生身父母那般有着无可奈何不可言说的过往。
含冤受辱,意外离世,不被宗族接纳……各式各样的缘由使得这些往生的人不得安稳。
于是便供奉在了这寺庙里,以求解脱。
沈寄和略微扫了一眼,并未见到沈虚知和吕梦爰的牌位。
正略有疑惑之时,一个小沙弥从一侧书架背后绕了过来。
叶灵晞率先瞧见,出声喊道,“玄机。”
“叶施主。”
被唤作玄机的小沙弥朝叶灵晞和沈寄和两个人道了声“阿弥陀佛”。
玄机亮澄澄的目光望向沈寄和,
“叶施主终于把正主带来了。令尊的牌位在此放了近六年,施主如今终于可以接他们回家了。”
沈寄和朝玄机问了礼。
玄机浅笑,将手里的蜡烛举了举,示意他们跟着他往里面走。
三个人绕过方才玄机经过的书架,只见玄机随手将桌上一尊小巧的铜铸千手观音转了个身,顿时两侧书架洞开,露出了仅能容一人通过的小门。
“请。”
玄机说着,带着他们率先走了进去。
当年沈虚知在流放路途上惨死,十五岁的沈寄和是戴着枷锁,扶着灵柩去的岭南。
那口薄棺材,也是沈寄和费很大劲弄来的,以避免沈虚知草席裹尸的悲剧。
路途经过余州,吕梦爰不忍沈虚知的遗体就这样被草草埋葬,带着沈寄和硬是在吕家的门外跪了一天一夜,也没能见到那血亲之人。
任凭吕梦爰在门外磕破了头,吕家的大门也没能朝这个曾经金尊玉贵的嫡女开一扇门。
富甲一方的吕家,除了赫赫有名的财富,也有赫赫有名的冷漠心肠。
当年吕梦爰不服从吕家对她婚姻的安排,选择了一穷二白的沈虚知。
断绝亲族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这是吕梦爰私逃出府亲手留的凭证。
这么多年过去,吕梦爰都不曾回头。就算沈虚知后来位居高位,吕梦爰也没有带沈虚知回余州磕头请罪。
可为了沈虚知的遗体,她终于放下了最后的尊严,求那一丝根本就不存在的怜悯。
可惜终究事与愿违。
吕梦爰自此便大病不起。
又兼着岭南一路瘴气弥漫,炎热异常,遗体放不住。
最终沈寄和不得不草草将父亲沈虚知在沿途下葬,同时被葬下去的还有吕梦爰的精气神儿。
一场缠缠绵绵的病,捱到了岭南,吕梦爰便也撒手人寰。
以至于沈寄和的父母双亲,一个葬于荒丘,一个葬在了遥远的岭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