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错了吗?”明誏轻蔑一笑,“沈珩无权无势,家世潦倒,他如何配得上你?他本该去死的。”
明誏面无表情地说着这些话,可背后的鞭伤却提醒着面前残酷的事实。
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到底是身上更痛还是心里更痛。
小时候叶灵晞跟着沈寄和玩闹的画面,终于成为这一天直插进明誏心脏的匕首,伤了他个措手不及。
叶灵晞盯着明誏的眼睛,明誏的双眸因为气愤又或是痛心而发红,但叶灵晞不知道自己的眼神也是同样的愤恨与冷漠。
“他不会死。他也不该死。”
明誏抬眸望着叶灵晞,“如果他必须死呢?”
只见他话音未落,迎面而来一杯冷透的茶水系数泼在明誏面上。
茶水滴滴答答落在明誏衣襟上,在明艳的布料上弄上许多水渍暗迹。
“呵呵……”明誏冷冷发笑也不抬手去擦。
“好一个兄妹情深,为了他,我的晞儿竟然这般待我。”
叶灵晞将茶杯重重掷于桌上,陶瓷杯子在桌上转了几个圈儿滚落下去碎了一地,徒留下一串难堪的水迹。
“我不是你的,从来不是。”
“明誏。”叶灵晞语气阴沉,“你最好不要拿我在乎的人威胁我,否则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
明誏那种威胁她的语气,远比任何都更让她胆战心惊。
曾经他就是这样一步步让她妥协的。
叶灵晞说完迅速起身拉开了房门,刚要迈步出去,叶灵晞似是想起什么忽而停住脚步,回首冷声道。
“如果,你拿太后懿旨来压我们叶家,我不惜以命相拒。除非你想我的棺椁抬进你明家大门。”
裙角翩翩,叶灵晞走得太快,甚至都没有听到明誏问的那句为什么。
春风浮动,日光明媚。
这样好的天气,叶灵晞却迎面打了个冷颤。
秋石和忍冬见叶灵晞脸色铁青,忙双双迎了上去。
“小姐您怎么了?”
“您和世子爷吵架了?”
“方才我们听到楼上杯盏摔碎的声音,您……”
“别问了,回府。”叶灵晞思绪乱糟糟地混在一起,出了春风楼便不知往哪里去。
“小姐,沈少爷在外面等您好久了。”忍冬说着指了指街对面的马车。
“谁?”
“沈少爷。”
叶灵晞抬眼望过去,果然看见择书立于马车前面,马车的布帘被人微微掀开。
影青色的衣衫略微滑落一截,露出沈寄和稳健的小臂。
曾经,这双手臂也揽过她,直到她断了气。
叶灵晞鼻头发酸,一步步往马车方向走过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上的马车,只知道人还没坐稳,眼泪便扑簌簌地滚落。
她原谅不了自己曾经的无知和柔弱。
然而身后……
“哎呦!何人往楼下扔东西!”
路人叫喊着,只见脚下是个摔破了的紫檀多宝盒,一应金银珠翠等均散落了一地。
仰头去寻,却只见大开的窗户里面被风扬起来的布帘。
而街对面,一辆马车已经缓缓行进至人流之中。
临近傍晚,马车外面的叫卖声此消彼长。
饭菜茶汤的香味随着风一并飘了过来,叶灵晞忽然觉得自己好饿好饿。
好像一桩大事从体内掏了出来,那占据心神的份量化成了胃里的亏空,恨不得能狠狠地将其塞满填上,方能对得起无数个日夜里自己的搅碎心肠。
车内的沈寄和不言语,任凭叶灵晞掉眼泪。
沈寄和拿着帕子极其有耐心地替叶灵晞拭泪,骨节分明的手指碰到叶灵晞的脸颊,节制却也有礼。
叶灵晞沉浸在前世的情绪里难以自拔。
半晌,她仰头红着眼睛问沈寄和,“大哥哥可想过娶妻生子同谁举案齐眉吗?”
沈寄和看着叶灵晞梨花带雨的脸却避而不答,“晞儿若愿意嫁给明誏因何而哭,晞儿若不愿嫁给明誏又何必垂泪?”
沈寄和带叶灵晞回府,叶灵晞并没有胃口大快朵颐地去吃厨房里备的锅子。
只和衣躺在美人榻上侧身将丝帕盖在脸上,好像要隔绝一切般。
忍冬和秋石正犯难,沈寄和却亲自去小厨房端了雪霞羹、酥黄独,并着清雅溢香的满山香和罂乳鱼至栖霞园。
“伤神最易劳累,妹妹可尝尝我的手艺?”
叶灵晞本就双目通红,闻言前生往事再次涌上心头。
前世她被沈寄和从忠远侯府里接走,住的却不是叶府。
毕竟当时的叶府包括她这个栖霞园,均因为抄家而不堪入目,门院落锁,远远望上一望就已是奢望,哪里还能住得回去。
沈寄和却堂而皇之地让她起居在了他自己的泽兰堂,而自己却挪去了书房。
彼时,叶灵晞身边的两个大丫鬟均已丧命。
沈寄和不放心绿鹦跛着脚伺候,竟日日亲手为叶灵晞做汤羹。
朝政再忙,沈寄和都没耽误陪叶灵晞吃饭喝药,硬生生地吊住了她一口气。
他说,“你放心,这仇我一定替你去报。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所以你必须好起来。”
沈寄和说的那么笃定。
直到宫变前夕,沈寄和还在为重申叶魏两家旧案的诏令而努力。
而她终究是因为在忠远侯府里悲悸成疾,药石无医。
她是恨的。可恨的是那个害她家破人亡的明誏,还是当下什么都没做的明誏,叶灵晞自己都分不清。
叶灵晞鼻头一酸,泪珠滚落下来。
沈寄和眸光里藏着晦暗不明的思绪,“他当真值得你掉眼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