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赟念信只觉心头拥堵,突然升起前所未有的怨愤。他不明白李越为何要这样对他。当年明明是李越先以情爱诱他、害他再也无法对女人动心,却偏要塞给他一个妻子;既然已各自娶妻成家,为何又极力招引于他,令他对妻子犯下一生无法弥补的罪孽;如今李越竟将诸般污糟往事抛诸脑后,兀自欢欢喜喜与新人快活?
许久以来,他常在两重内疚与无能为力中自我拉扯,一方面对不起无辜不幸的妻,另一方面又忍不住因李越含泪求他别走的凄哀模样心痛无比。可如今他只觉得自己是个愚蠢的笑话,原来李越并非真心需要他、离不开他,只把他当作方便易得的慰藉之物罢了。他却为了这点虚浮情意,把自己与妻子的人生搅得七零八落,连命都快搭进去了。
那晚李赟在书房怄了半宿气,夜半无人时忍不住伏在案上闷声饮泣。冷不丁门被推开,妻子冲进来,夺下他胳膊底下压的信笺,看完兜头便是一巴掌。
“你哭什么?!”崔之佩轻蔑指着他骂道,“人家与新妇柔情蜜意,你倒在这儿嫉妒吃味?”
“娘子这话……我不是……”李赟又羞又恼,百口莫辩。
“你要还有丁点儿血性,也不至于到此时还执迷不悟!”崔之佩狠狠噙住眼泪,“你我亦是上天所生、父母所养,凭甚要被他磋磨玩弄至此?我姐姐与两个孩儿都折在他府上,这笔帐,你不与我们讨要回来,你算什么男人?”
不知为何,从前听着毫无理智的疯话,此时却忽然有了意义。悲伤昏聩间,李赟竟被说服,崩溃之下与崔之佩抱头痛哭。
崔之佩耐心拍着他哄了一会儿,脑袋搭在他肩上,在他耳边煽惑道:“他得了新宠,专说与你听,好教你吃醋、为他痛苦,郎君岂能由着他摆布?你便将计就计,去一趟吴郡,当面问他‘为何负心’,也将他的好事搅合搅合。”
“他在姐姐丧服中同你拉扯,且不背着我;你便也去,当着他新妇的面,把他与你这些年的纠葛抖一抖,看他如何收场。”
“独孤家世代簪缨,天子也得给三分薄面,那位‘洛阳白牡丹’年纪虽小,想来也不是能吃得亏的。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本事、如何向他新丈人交代!”
起先李赟只为她的主意震惊惶恐,却禁不住她日复一日地强聒不舍。苦夏时节,他终于豁出去斯文体面,带着妻子与她精心罗织的报复计划,踏上去往吴郡的征途,去见那个他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的“仇人”。
然而梁王府的情况却与意料中的大相径庭。迎接李赟的,不是与娇妻恩爱缱绻、春风得意的李越,却是那双在午夜梦回时折磨他千百次的盈盈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