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大婚后便移居吴郡封地,李赟也无意留在京中,仍旧回到淮南祖荫之地继承他的小小爵位。那年新柳吐绿之时,李赟携新婚妻子在淮水畔送别梁王李越夫妇。帆影渐远后,李赟回头见妻子噙着泪眼、尽力冲他笑道:“姐姐已得良人佳偶,往后妾便只得仰仗郎君了。”李赟却如大梦初醒般凉透了身骨。
少年夫妇新婚燕尔,本该是怎样鸾凤和鸣的好光景,可淮南伯府却春闺寂静。郎君生得英英玉立、眉目疏朗,待崔之佩极尽温柔体贴,却不知为何清心寡欲、不通人事。两人观花赏月、吟诗作对,更甚知己好友,可到了晚夕却只并排躺着,李赟竟从未有所动作。
崔之佩大家闺秀、心思单纯,只道这郎君读书入迷,是个未开窍的道学君子;可大半年了尚未圆房,家里带来的老婢都看不下去,忍不住提点她,教她夜里少穿些、害冷多贴贴人。
崔之佩扭捏了几日,终于在一个冷冽的秋夜里除尽中衣亵裤,只着一件肚兜儿缩在被里,含羞将冰凉小手塞入李赟襟怀。李赟抱着怀中温香暖玉,身上却毫无反应,羞愤欲死落下泪来。
好一会儿,崔之佩才明白他的处境,且羞且惊,又不免为情郎感到心疼怜惜。“郎君身上热腾,妾暖暖。”她放松身体,像从前与姐姐同被而眠时那样,环住李赟腰身,“睡吧。”
从此府中伙食便铺张起来,韭菜、羊腰,鹿茸、青贝之类的顿顿上桌,李赟十分难堪,却有口难言。他的身体没问题,只是能勾起他热望的欲念之源,早已随着那艘富丽堂皇的大船,顺水而去了。
进补多了,每每夜来幽梦里一声飘渺的“赟哥”,便将他冷却已久的身体点燃,记忆里销魂蚀骨的搓摩与喘息,如今却化作自惭形秽的深深负罪,他整宿整宿煎熬着,默默向身边熟睡的妻子忏愧,直到有一回崔之佩碰巧醒了。
“郎君?”她觉察到李赟沉重的呼吸声在静夜里震耳欲聋。她勇敢了一次,趴在僵硬如尸体的笨蛋男人身上掉了许多眼泪,但总算是把自己交给他了。
可也只有这一次了。第二天,李赟竟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喝了一整日闷酒。夜深时,崔之佩担心他喝坏身子,命人破门进去,却见李赟披头散发瘫在地上,满脸泪痕、醉得不省人事。他身下压着、四周散落着几十封吴郡寄来的梁王手笺。
“才到吴地,就已天天盼着赟哥来。赟哥不想我吗?”
“拈花节赟哥可来看我?好久没同赟哥快活了,本王想得好苦。”
“赟哥何必如此生份?本王想见你,不是最大的‘情由’?”
“赟哥你来会会我吧,就一次,求你了赟哥……”
“她不肯那样服侍我。赟哥,我想你,速来速来速来……”
……
崔之佩一封一封地将信拾起,跪坐在火盆前,将谎言与美梦一同投入火里,直到烈焰烤干最后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