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们得令便将面孔稀烂的“李镜”尸身抬走,阉人们则七手八脚收拾一地血污狼藉。
太医来后要为圣人诊治,圣人却暴躁无比,不准人上前碰他。韩棋跪在他面前哭求道:“圣人呐,叫医官们看看吧,可不能捂啊,要破相的!”
“破相”二字似乎刺激到了圣人,他怒吼道:“滚!都给朕滚!不准看朕!”
韩棋只得与医官们交涉,让他们将油膏药剂拿来,教会他处置方法,说要待屏退众人后,再慢慢劝圣人接受诊治。太医们别无他法,只得从命。
天黑后,圣人做出一副受到惊吓、心有余悸的姿态,传令调来各处禁军,将长生殿严密围守起来,不准任何人靠近。寝殿内服侍的阉人们也被屏退,只余下韩棋一个。
龙榻上,两人盘腿对坐。李镜脸上已起了密密麻麻、大大小小几排水泡,个个蓄满澄黄的脓水,观之触目惊心。韩棋颤抖着手,用在烧酒里浸过的银针,为他挨个儿挑破、吸掉脓水,再照太医所示涂上药油。
“棋儿,别怕。” 李镜忍着剧痛,粗重喘息,用拇指抹去韩棋脸颊上滑落的泪珠儿,“往后再不会有人欺侮你了。”
此刻想来仍觉心惊肉跳,韩棋蹙眉嗔道:“公子好大的胆魄!就不怕哪一步料错了、没算准?那可是万劫不复的死罪!”
李镜摸摸他下巴颏儿,尽力笑道:“如今看来,上天竟也站在我一边。”
韩棋撇嘴湿了眼眶:“公子何时便起了意?竟连那落地铜烛台,都事先看好了?使得那般顺手。”
“承欢殿那时……”李镜将他揽腰带入怀中,深深看进他两弯秋水里,“我便下定决心,棋儿,你是我的,他若不肯放你走,便只得这一种了局。”
李镜眼里跳跃的烈焰,令韩棋想起承欢殿那场痴狂情事,他当然知道是什么点燃了公子的血性斗志,顿时烧红了脸,羞得垂眼躲避。
李镜望之意乱情迷,便将他手中银针取下丢进烧酒里,扶着他侧颈偏头吻去。
“公子!”韩棋推住李镜肩头急道,“当心蹭着伤处!”却也忍不住春心烘动,“公子别动,我来,嗯?”他用手指托起李镜下巴,小心亲吻上去。可那吻太轻,太浅,只把李镜往更深的爱欲里推。
那晚鸳鸯被里翻红浪,后来韩棋力竭昏倒,连自己怎么睡着的都不记得。
第二天李镜睁开眼时,方始觉出后怕来。爱人趴在他身旁睡得香甜,这是他步步踩刀、孤注一掷,拼命抢回来的珍宝。
失神片刻后,李镜低头发觉韩棋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嘟着嘴趴在枕上,半睁着眼出神发愣。
“对不住,棋儿,”怕碰破伤处,李镜只得悬停在他后颈上方,口喷热气垂头道歉,“是我不好,到底也没能还你自由。”
韩棋轻轻摇头:“只要是在公子身边,哪里我都欢喜。”
李镜一听,心便酥化了,小心将他捞起抱在怀里,只恨不能与他融为一体。
刀头舔血、险死还生,才失而复得的幸福,却无法令韩棋欣喜安然。他亲眼见证接连两位天子的疯狂与死亡,公子一下下击碎李炎面庞时眼里的凶残血色,此时想起,仍令他毛骨悚然;他深知这看似至高无上的宝座,实为诱人坠入深渊的陷阱。他一心重获自由、与爱人比翼双飞,最终却将爱人也拉进这万劫不复的囚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