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镜与李升听清外面人叫唤,连滚带爬冲出门去。
李媛的尸身正被从暖房里抬出来,脖子上那道鲜红的勒痕触目惊心。李升尖叫一声“阿娘”,扑上去死死抱住她冰冷的腰身,嚎啕失声。李镜双膝一软,僵僵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靖王老远背手站在檐下,面如铁青吩咐下人锁闭四门、禁止出入,又扬声念道:“淮南李氏媛,自填房过门,素无所出,多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情愿退还本宗,告知诸亲,以此为据。写!”
身旁管家“欸欸”答应,手托纸张,抖抖索索下笔。
李镜缓缓转头,双眼含泪直直瞪着他道:“人已身死,如何出妻?”
靖王赖道:“昨夜我已休了她,要不,她为何做出这等丑事?”
李镜攥拳吼道:“颠倒黑白!岂有此理!”
二十年前,靖王为争太子之位陷害手足,致使江都县上千百姓家破人亡、许家父子含冤身死;如今这笔血债又添上逼死他姑母这一笔。李镜咬紧后槽牙,两手攥住袍服下摆,恨得浑身发抖。
跟随李媛从淮南来的乳母老婢扑到李镜身旁,跪在地上拽他衣襟哭道:“大公子,姑娘名节要紧,罢了,带姑娘回家吧。”
李镜思及姑母一生争先好胜、凡事要强,死后却被夫家休弃,受此棺椁还乡的耻辱,一时气结,忍不住哀嚎出声。
下人们临时找来一架薄棺,将尸身停放其中。李升十指死死抠住棺口,哭号着不肯让人上盖,不住回头叫唤:“爹呀,你看看阿娘!爹呀,你叫阿娘起来!”
靖王拍腿怨道:“造孽啊,造孽!教我如何向圣人交代!”又挥手叫人拉走李升,自己拂袖而去。
下堂之妻不可停灵夫家,第二日靖王府便收拾了李媛随身遗物,打发一辆灵车,叫李镜扶柩回乡。李镜忍泪记下这仇,亲自驾车悲愤而去。
他自然没忘记李棋,出城时特意绕路打吴郡王宅邸经过,却见宗幡已撤,人去楼空,吴郡王早他一日离京返吴了。
那边吴郡王行驾出了城,便奔官道南下,因车马辎重,一天走了不到三十里。路过一座恢宏庄园,一问竟是他在京里结识的某员外郎家,于是被主人强留下来,一连宴饮了三日,宾主尽欢。
李炎醉眼朦胧中,密探来报,说靖国夫人自尽被黜,淮南公子已扶柩离京。
李炎疑道,前后脚动身,怎没遇到?酒醒后才意识到,李镜送灵赶路,应是跑到前面去了。可当李棋劝他别瞎耽搁工夫时,他却佯装不知,竟还说:“着什么急?说不定你家公子在后头追你哩,咱慢慢走,等他一等。”
李棋因此便燃起丝缕希望来,但凡有别的车马路过,他都非要屁颠颠下车拦住人家,看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