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恢复了往日平和,端起梅子汤饮尽。酸甜可口、消暑生津,比市面上的口味惊艳。
“里面加了碾碎的梅子肉还有数种花瓣,是秘方。”沈花蹊看出人细细品味,先一步说明不外传。
段怀容品着余味,想起北安侯府里还有个在暑热里喝苦药的人。
他不由得笑了笑,欣然道:“待会儿封上两壶用冰块镇好,我带走。”
记挂一个人大抵就是这样吧,吃到好吃的饮食,也要带给他一份。
宴席设在了临近街边的雅间,菜品虽不繁多,但样样都是招牌。
“听闻,今日段先生代侯爷上朝了。”乔谨提起酒壶,替段怀容斟满了酒杯。
段怀容平和答道:“是,侯爷心系国事。”
他笑意和煦:“今日倒是没听到户部启奏什么事情,最近想必太平。”
看似闲聊的一句话,实际上已经在暗示乔谨,他想知道户部的动向。
乔谨领会,附和笑了笑:“前段日子又拨了八万两银子修建繁虚楼,另外各地粮食歉收,仓部司想要征粮充库,以备不时之需。”
段怀容听着,大抵都在意料之内。户部是曹重与吕伯晦的战场,两人相互制衡,不会出什么大事。
“安抚庆州的款项呢?”他问道。
乔谨叹了口气,颇为无奈:“最初定了十万两抚恤金,现在已经削减到六万两了,还是在犹豫。”
说罢,他无力地笑了笑:“还望段先生能有法子周旋,好多拨些款给庆州。”
这些消息,都是外人还不知道。如今被乔谨说出来,已经算的上透露要政。
大有追随辅佐之意。
段怀容将人打量了会儿,终究有一丝不解:“为何选择助我?”
乔谨收敛了笑意,目色深沉:“名利场也好,权势场也罢。谁在真的为百姓谋划,我看得清。”
段怀容从不费心分辨旁人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因为不过便是合作与利用。
他没什么被理解的动容,反而理所应当地镇定:“既看得清,那便也要把事情做得清。”
乔谨为那气场震慑,敬畏地点了点头。
“你与侯爷贺寿那日,扬州司马陈家也来了。”段怀容随口说着,只像聊起什么家常事。
“他们想请侯爷通融,官升一等。”他抿了酒,不疾不徐:“可侯爷不喜结派党争,便拒绝了。”
突然说起这件事,必然有所图谋。乔谨还未参透,便只能听着,不敢言语。
段怀容说得轻松:“不过他二人确实有些功绩,若是谁能用侯爷所不能用之人,提拔一二倒也是好事。”
乔谨恍然眨了眨眼。
这是想提拔扬州陈家,但是又不能经北安侯之手。
谁会用北安侯不用之人呢?
思索片刻,他恍然大悟,已经明了该如何做:“若能得提拔,自然是好的。”
段怀容看那神色,知晓对方已然明白,欣然端起酒杯。
两人碰杯,权做第一次合作。
……
段怀容回到北安侯府时,街面华灯初上,天边有深紫的暮色。
他拎着从清晏楼带回来的食盒,迈进了秦独的寝殿。
秦契彰正在陪着秦独。
自从马场回来之后,这兄弟二人倒是形影不离。
“哎呀,日理万机的段先生终于回来了。”秦独捧着药碗,语气拈酸吃醋:“下了早朝便直奔太学,连晚饭都没空回来吃。”
虽说是语气不善,但字字都说着想见,甚至还抱怨没能一起吃晚饭。
段怀容笑起来,眉目好看。
“去见了乔谨,回来晚了些。”他说着,将食盒格在了近前的小案上。
秦独疑惑:“见他作甚。”
段怀容打趣:“侯爷引荐的人,怎么不得给些面子?”
两人说得有来有去,秦契彰默默看着,总觉得他们之间总比与旁人亲近。
“听了听户部的近况,又让他去升一升扬州司马陈家的官职。”段怀容终究是解释了。
秦独听得云里雾里,但不关心如何操作,只在乎段怀容好好地回来就好。
段怀容开了食盒,里面是两个白瓷瓶。
“在清晏楼喝的梅子汤很是不错,给你尝尝。”他拎起一个瓷瓶,递给秦独:“不过你现在要少饮。”
秦独方才的酸意顷刻消散,接了瓷瓶捧在手里,笑得开怀。
这哪里是梅子汤,分明是段怀容挂念他。
“你也有。”段怀容将另一个瓷瓶递给秦契彰。
秦契彰接过,眼神亮亮的:“谢谢段先生。”
秦独抿了一口冰凉酸甜的梅子汤,由舌尖清爽到心底。
往前,他不敢在伤病后如此安心躺在榻上休息,否则偌大的侯府无人支撑。
可现在,有段怀容在。
为他谋划、替他参政,还能在太学散学后面见朝官,铺平前路。
然后,带回一瓶梅子汤。
眼下,他心底最重要的,除了脚下的热土,也不过就是盛夏里的这一口梅子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