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往往会在生病的时候显露出一些深埋已久的特质,一向以风流自诩的虞棠也不例外:具体表现为中学时代独有的拧巴和令人火大的嘴硬。
“三十七度八……”楚惊蝶看着手里的温度计,显然无法理解一个人怎么可以在二十一世纪干出这样惊天动地的蠢事:“别告诉我你是以这样的生理状况在楼下等了我三个小时——云城早上的气温不比晚上高到哪里去。”
“是两小时零二十分钟啦。”
沙发的人略显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热伤风而已,问题不大。不耽搁我教阿楚做饼干……
谁惦记这个啊?
任务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虞棠。”她将手里的感冒冲剂递过去,再开口时语气莫名,“要不还是算了吧?”
饼干冷掉就不好吃了,感情也是;承诺过期就没意义了,道歉也是——似是察觉到了这句话的背后涵义,虞棠忽然不敢直视她的眼睛:那双剔透的、明朗的、安然击碎一切后又始终自持的楚惊蝶的眼睛。她怕她一对上那双眼睛,脑袋里生锈的欢愉就全烂掉。
我还能怎样去作为呢?是要无谓地轻轻揭过还是一言不发地就此疏远呢?该乞求吗,要难过吗,还是说……
“一生气就变得不近人情的习惯,原来到现在都没改掉啊。”她小声地嘟囔着,掩盖情绪般低下了头去:“阿楚,我知道错了。”
不是的。
“是我的行为带给你负担了吗?”
你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抱歉,不会再有下次了。”
虞棠——
虞棠好像要哭了。她感到自己的喉咙被某种坚硬的物体哽住,不是因为那些咽下去的药物的尸体,毕竟她已经嚼得足够碎了,甚至磨出丰沛的汁水来:这让她的喉咙涩得发苦。
而她憎恶一切冰冷晦涩的东西、这其中当然包括苦。她憎恶苦,就同她憎恶此刻被泪水截断了的呼吸……咳。对不起。咳咳。给你添麻烦了。咳咳、咳。
楚惊蝶便说不出刻薄的话来了。窒息的沉默在两人间的空气中流淌着,最终以虞棠仓惶的背身告结:没意义的,阿楚。如果不能在你这里获得赦免的话,我所付出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她已记不清这份在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傲慢的蝴蝶从不吝啬施展她的光辉,就连角落里无法开花的仙人掌也渴望施舍——她曾视楚惊蝶为救命稻草,对方便顺水推舟做了所有人的救命稻草。那郁结于心中的渴望始终无法得到纾解,于是连嫉妒也暗长了。
我到底有没有被拯救呢,听着耳侧遥远的呼吸声,虞棠这样想。我到底有没有被你所拯救呢。
阿楚……
“虞棠。”楚惊蝶忽然唤她的名字。
“让自己受伤是件很蠢的事。”在感情里也是。
“制作饼干需要恰当的温度和合适的契机、相爱也是。这世上的大部分人都在用力去爱,却很少有人真正懂什么是爱;人人都渴望被爱和宠爱,可爱人的能力却是稀有的——而我很不凑巧的属于后者。”
“喜欢我这样的人,会让你感到痛苦的。”
你会想要一颗石头的心吗?
而虞棠只是静静地听着,在她话音刚落的一刹那重新转回了头。“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呀……”她呢喃着,被睫毛切割得破碎的灯光雪花般坠落在挺直的鼻梁上,“喜欢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
仙人掌眷恋蝴蝶温暖的羽翼,可为此陷入泥沼也是她甘愿吗?
“阿楚,不要连我的这份权利都剥夺了呀。”
……甘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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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明莱最近染上了个坏毛病。
就像是自己为了完成【挖苦顾明莱:0/100】这一KPI而狂发语音条说“讨厌你”一样,这人也决心将那【接吻狂魔】的人设贯彻到底:按时吃饭了就亲一下当奖励,无理取闹了就亲一下当安慰,不慎冷落了就亲一下当补偿……而这样不知节制的后果就是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个曾无法无天的小魔头原来是个被人按着亲的软蛋。
“我的一世英名!”看着昔日好友发来的调侃,楚惊蝶磨了磨牙:“这事儿没完!”
于是月黑风高夜,当【当众嘲讽顾明莱】这一剧情点出现在一场别出心裁的商业访谈上时,她知道自己翻盘的机会来了。
“二位很恩爱呢。”主持人笑盈盈地看着她们戴在无名指上的钻戒,显然不知道接下来要经历一场怎样的腥风血雨:“有顾家和楚家强强联手,相信没有什么困难能够打倒你——”
“嗤。”
“……们。”最后一个字,跌跌撞撞被那声极轻的冷笑推出来。
“你看起来好像对我很不满?”顾明莱偏过了头,温和目光状似无意地掠过她因红肿而不得不微抿着的唇:“阿楚,嗯?”
老狐狸。楚惊蝶心底暗骂,她故作矜持地轻哼了声,在看到对方逐渐皱起的眉毛后才大发慈悲地开了口:“没有不满,只是因为妻子没有达到心里的预期而稍微有些遗憾而已。”
这可大不妙!主持人冷汗直冒,试图平复气氛:“人无完人嘛,爱情是需要互相包容的——”
“什么预期?”顾明莱显然很在意。
女孩便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掏出自己早早准备好的“嘲讽”控诉起来:“你能在十秒内喝完一瓶盐汽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