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抽出两根万宝路,一根叼在嘴上,一根递到我嘴边。然后掏出打火机,凑近身子,点燃两支烟。红色点泛着微弱的火光,映出他分明的轮廓。
“我想他。”
“谁。”
“一个。朋友。”
“女朋友?”
“算是吧。”
“分手了?哦。遇到这种事情都会不开心的。”
“嗯。”
“那天抢走的是不是就是她的照片?”
“嗯。是他的。”
“额。老烟鬼,怎么,今天突然触动情绪了,一下子就承认。多不好玩。让我猜猜,一般电视上这样的情节,女主角会和一个很丑但很有钱的人结婚。对吗。”
“呵呵。没有。家里不同意。身边的朋友都不同意。”
“我觉得吧,喜欢这种事情不是挂在嘴巴上就能行的,要承担责任。责任你懂吗。我知道你现在可能觉得我一个16岁的小孩子说责任你会觉得可笑,可是我总觉得既然你当初决定要和对方在一起,既然双方都互相喜欢,就应该一直走下去,半路分手算什么,就算双方有天大的理由,也只不过是借口罢了。”
“你想法还挺多。”
“别觉得小孩子就什么都不懂。不就是为了面子那点破事吗。互相比什么比,只要把对方放在心里就好了。事业这种东西自己和外人斗就好了,干嘛把事情强加在喜欢的人身上,你喜欢对方、决定和对方在一起并不是因为她能给你多少钱或者能给你几套房子,而是对方让你觉得舒服,让你觉得就是能和对方在一起他妈的少活几年也值得了。”
“你说脏话了。”
“和你学的。老烟鬼。”
“你是个挺特别的孩子。”
“我爸妈不管我的时候我只有十二岁,开始哭的死去活来的,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可是哭管什么用,日子还一样要过,路还一样要走。该受的气该享的福一样不会少。我不信命,所以我要努力斗斗看。”
“你很像他。像极了。”
“所以你才要带我出来?”
“嗯。”
“……好吧。我承认我很娘。你打击到我了。”
“没有。挺好的。就喜欢你们这股,那叫什么词来的,对——年轻人的激情劲。”
“听起来好□□。”
“哪有。”
-016-
“看日出。箫凌。快起来。”
我迷迷糊糊揉着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睡着了。身上裹着好几件衣服,躺在碎枫的怀里。
“天啊。你居然让我睡在外面?!你这叫谋杀!!你居然也睡在外面?!?这叫畏罪自杀!!!老烟鬼!!你一把年纪了就不能做些稳重的事情吗!!!”
“……年轻人,再不回头就看不见这难得一见的日出了。”
整片海整片我能看到的地方都清透着暖黄色。
“我们就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吧。我要出新的作品集。你要当我模特。”
“老烟鬼。给多少钱。”
“拜托。我可是很有名的摄影师,我一般都问别人收费的……”
“拜托。我可是很有潜质的模特和文学青年,你的市场价值已经被定位和饱和了,我的市场价值还没有入股和拟订,你凭什么说你值钱?”
“……我不和你吵架。你说吧。想要什么。”
“……就那套法国经典文学珍藏版。一直没舍得买。”
“哦。好。走,先去镇子上吃点东西去,顺便买些拍摄的道具。”
-017-
旧牛仔裤。白色衬衫。帆布鞋。
“他喜欢这样的打扮。”
“……你想冻死我?”
“我在想想他喜欢什么。”
“……得,爷爷您打住,别一会整出什么公主裙或者什么透视装,我可接受不了。”
“你要是愿意我可以拍的。”
“……你当我什么都没有说。”
“是吗。”
“……你们地球人真可怕。”
-018-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碎枫都在完成整组拍摄。因为是胶卷机,没有办法当场看到成像效果,所以我只能任由他拍摄着。白天还好些,但若是清晨或者晚上,会被冻着嘴唇发紫。
“休息会?”
“不用。”
“哦。把鞋子脱了。裤子挽起来。踩进海水里。”
“……”
“躺下。”
“啊?”
“躺进去。”
-019-
“今天真是幸苦了。”
“没事。为了精装的法国文学。”
“你真赤裸裸。”
“对啊对啊~
“你比他性格好多了。”
“哦。”
“他只会板着脸。”
“额。那这个女人岂不是很丑。”
“我进监狱的时候以为自己完了。没想到遇到当时一个摄影老师,然后觉得和投缘,打理了很多关系,把我弄出来了。”
“哦。你进过监狱?因为什么啊?”
“杀人。”
“真的假的。”
“你说呢。”
“……”
“你害怕了?额。别怕。逗你呢。是误伤。”
“……”
“干嘛不说话。”
“……我要再加一套日本文学珍藏版!要不太有危险性了!”
“箫凌!”
“我要在临死前把我的文学梦做完……要不,你找其他模特去!”
“……成交。”
-020-
在越南这个海边我和碎枫呆了一个星期。回国之后,他就匆匆去递交自己的作品了,我和他互相留下了联系方式,然后等待着出现。
-021-
这个人像雾一样消失了。我在漫长的等待中越来越不清楚自己究竟是黄粱一梦还是真实经历。所有的一切都幻化成浓重的深蓝色,压抑在胸口处,渗着微微的酸楚。
我不断的回忆与他的相处,却怎么想不出这环节中的差错和纰漏。我依稀能回忆起的是夜幕中他身上浓烈的万宝路的干涩和嘴里断断续续连不到一起的段落。
“他应该很疼吧。”
“他应该是真的喜欢我吧。所以才抱的那么用力。”
“他应该是相信爱情的吧。相信可以在一起的吧。”
“他是多么优秀的人。”
“我才是混蛋。”
“当初活下去的应该是他啊。怎么是能什么都不会的我呢。”
“他要是听到这些应该又会笑了吧。”
突然我想起自己的旅行箱压着他那件贴身的衣服,他抢走的那张照片似乎在里面装着。我疯了一样的跑回去,从床底拿出找出旅行箱,拼命的把里面的衣服翻出来。对,一件一件的抖,一件一件的抖。那件熟悉的卡布其色的贴身衬衣印在我眼前,我使劲的抖了抖,那张照片抖了出来。我拿了起来,照片上是无比清秀的男子,但是不是碎枫,他比碎枫更加……沧桑一些,似乎是经历了不少岁月的洗礼,深邃的目光像是透穿我的灵魂,嘴角的笑意却是温暖如春。翻转照片,背面有一行小字。
“倾城。我爱你。”
-022-
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