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父他们果然出手了,至于那个大理寺少卿,便看他的命了。”李簪雪道,“任何人,只要想要阻了我的路的,必然会像此梅花,断枝入瓶。”
她眼眉一动,继续问道:“我让你去看着三哥哥,他可有动作。”
茯苓沉默一会儿,回道:“秦王殿下一如往常,自打回到长安日日筵席不断,府中来客也是落络绎不绝,婢子没有看出什么异样。”
李簪雪呼出一口白气,那双美得如狐狸般的眼睛微微扇动,她的目光落在红梅之上,伸手摘去上面殷红舒软的花瓣。花瓣落入水中,漂浮在上,
在哥哥眼中同一血脉的兄弟,在自己眼中却是劲敌。
或许阿娘拼死生下她便是为了填补哥哥生来的那部分仁慈,她轻轻偏过脑袋,嫩粉指尖划过面庞。她生得不如哥哥那般像母亲,却轮廓柔和,睫毛浓密,总是半睁不开,笑起来眸如弯月,娇俏无比。
“听闻陛下开始为公主殿下甄选驸马,静贵妃也在留意。”茯苓道。
“为我甄选驸马?”李簪雪冷笑一声,“自古以来,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堂堂明德皇后所出公主,皇上最宠爱的女儿,怎么轮得到区区一个贵妃来留意我的亲事?莫不是真把自己当皇后了。”
茯苓道:“听闻陛下因秦王胜仗一事,有意将静贵妃的位分升为皇贵妃。”
李簪雪心一痛,今日是皇贵妃,明日便是皇后。哪怕她面上不显,心中也是伤心,这么多年了,父皇心中所念着的发妻,便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吗?
当初哥哥选太子妃之时,若不是静贵妃有自知之明,这门亲事说不定也会任她左右。
即便身为公主,也总有不如意之事,李簪雪深深叹了一口气,放下那枝红梅。公主到底不是皇子,她的婚事怎会由自己做主。如果随了静贵妃的意,嫁去她家,她也定要将府中搅得天翻地覆。
也罢也罢,只要哥哥好。
茯苓小声道:“依侯爷所想,必然会护着公主,不让公主嫁给不想嫁给的人。”
“护着?”李簪雪冷笑,她握着杯盏的手发紧,轻轻贴在唇边,“在那群狼子野心的人眼里,我不过就是个公主,他们表面敬着我,内心鄙夷我。即便我天资、学识,样样不输那又如何?”
“在他们眼里,女子便只有生儿育女一样用处。”
她呷了口清茶,露出一点笑容:“我为何选你做我的亲信便是如此,我不认为你会比那些男人差。”
茯苓眼睛一亮,“侯爷如此轻视公主,必然眼光狭窄。他们太过自大,任何挡路者必除之而后快,所累积罪行,定然引起民愤。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言罢她顿住,下跪道:“婢子失言。”
“你说的对,”李簪雪示意她起身,“舅父他们一心只为自己,只可惜我哥哥却看不透这一切。哥哥仁善,觉得舅父是阿娘留下来的亲人,足以让他庇护这么久。”
茯苓轻声道:“太子殿下是为君子,德重恩弘,怎会忍心伤害侯爷他们。”
“是啊,世上能有几个像那位中书令的女儿一般好运,得嫁哥哥那样的男子,”李簪雪失神,她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渺茫,却心甘情愿为哥哥铺路,“本宫为天潢贵胄,照样要在这里与你谋算。”
他们面前是一条铺满荆棘的坦途。
哪怕鲜血淋漓,她也要为哥哥走一趟。
屋内,梅花上的残雪渐渐融化成晶莹的露珠,叮咚一声滴落在琉璃器皿中。李簪雪目光上移,一圈光点落在眸间,瞳孔恰如松间琥珀,澄净透明。
园中还有择梅踩雪声,阵阵入耳,倒是有生气。
茯苓替她斟了花茶,又奉上点心,一只狸奴乖巧地窝在脚边,不一会儿便灵巧地跳入李簪雪怀中。
她揉着狸奴脖颈间那圈软毛,道:“这狸子现在倒是乖巧,从前是个顽皮的,还把哥哥给吓了一跳。”
她还记得那时即便哥哥已经被吓得浑身颤抖,还是抱住她护着她安慰。
如果一切都能留在小时候就好了,他们没有那么多牵绊,没有那么多烦心事要做。
茯苓道:“公主能告诉的已经告诉了,剩下的便看侯爷如何动手,倘若他们真的做成,将一切毁的一干二净……”
她知晓李簪雪心中的谋算,绝对不止是针对裴贺和秦王那般简单。
“愚蠢的人自然有办法去死。”
李簪雪不动声色地咬着糕点。
茯苓伸手用帕子替她擦去唇角碎末,出口道:“公主应当不是真的想让证据消磨……”
“一切都跟本宫没什么关系,瓮中斗蟋蟀,怎么会伤及看客?”李簪雪蹙眉,“现在只是担心,如若裴贺的身份并没有那么简单呢?”
“他当初孤身去往偏僻的凉州,不过三年就带回来了云州堪舆图,任职高位,一时风头无两。一切未免太过不合乎常理,从前我们轻视了他,现下想想,他未必不在局中。”
李簪雪提醒她:“还有一个人,你也要帮我查一查——她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