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侍剑讶然,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闻笛轻声道:“你说咱们郎君是不是接受张家娘子了,自此安定在这儿了?”
侍剑摇摇头,如果说他之前还是坚定认为裴贺有朝一日会回到长安,现在就有些迟疑了,他看着裴贺匆匆离开的背影,心里泛起了嘀咕,“他......还是会回去的吧......”
“即便是结婚生子,日后也能带着一家人一起回去。”他道。
闻笛知晓他心中一腔执念,便不再多说,撒开丫子追了过去,却被侍剑一把拦住,他劝阻道:“郎君有事跟张娘子明说,你跟去干什么?”
“我又不傻,冰天雪地的,不穿衣服岂不是要冻坏?”闻笛蹙眉道。
侍剑道:“你表面是关心郎君,私底下也想看看热闹吧?”
见他一下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闻笛讪然一笑,打岔道:“那个,难民可入册完毕了?别在这闲着!”
“当然都整理入册安排完毕了,不过便是这张家娘子家的,前些日子上报了一个。也是个逃难过来的娘子——”
......
张家院门大开,树下有一个人静静地扫雪,她双手被冻得苍白,微微映出一些底下的红。
头顶是落满雪的枝丫,远远看去,像柔软的云覆了下来。里面蕴藏着霞光万千,汹涌着,呼之欲出。
裴贺一路跑过来,从前不过短短一截的路现如今竟然远的像千山万水。他只怕自己莽撞,惊扰上天降下的这点点恩德,又怕上天捉弄于他,一切只是自己看错,心有所想所致。
他慢下来步子,就这样站在距离不远不近的地方。
回过头是漫漫雪山,转过身是静谧的院子。
他还记得与虞泠的初见,在大雪纷飞的朔北,一人一马,飞奔而来,救下马上的公主。她只是一个小小的马奴,那一跃却长久地留在他的心中。
然后他们一路从朔北奔赴至长安,如今又如林鸟四散。
裴贺说不清自己的心,不曾想会对一个女子牵肠挂肚至今,而她又是那样漠然神秘,教自己看不清捉摸不透。他有欲望,却也被圈进在那一方小小的净土。
爱,是那样抓心挠肝的毒药。
恰如他此刻徘徊在门口。
他记得虞泠的字,又模糊,好像踌躇不定便是他不够坚定的原因。
害怕她的拒绝,害怕她的远离,害怕她的心里从来不像自己动了妄念。
当裴贺终于下定决心,时间才重新转动,他紧握着那方信纸,敲了敲门。
他绷紧呼吸,三声之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唰得一下推开了门。
“裴司马?”
站在门口的张翠翠有些诧异,脸红一瞬间腾了上来,“你怎么来了......”
她的目光落在裴贺手中的信纸,即刻了然。
张翠翠慌乱地转过身,整理了自己的表情,继而转过身,小声羞涩:“您......您已经看到了?”
裴贺的目光却放远,正越过她不晓得在看些什么。
他收敛起情绪:“张娘子,这封信是你写的吗?”
张翠翠愣了一下:“自然是我写的,我的心意都在这封信上了,司马何必再问我......”
她的声音愈加小了起来,又鼓起勇气直视着裴贺。
“真的是你写的?里面的每个字都是你写的?”裴贺蹙眉,他感觉自己语气有些急,忙放缓声音。
张翠翠不解,还以为他尚不确定自己的心意,于是扭捏道:“我虽与您相处不久,可是惊叹于您的为人,也拜服于您的德行。我知这些话由一女子说出不好,可是喜欢就是喜欢,无非谁先说。司马您今日上门,我......”
“张娘子,”裴贺冷静下来,“本官来宁州不久,一心只想做好自己的事,至于儿女私情,婚嫁大事,还未考虑过。不想辜负你的真心,特来上门说清楚,还望娘子你以后另寻良人。”
张翠翠面色一白,“你是来拒绝我的?”
她眼眶登时红了,手握得贴紧,只怕自己听错了,声如蚊呐:“不喜欢就不喜欢,何必说那些好听话!”
裴贺抬起眼,眼中满是难以掩盖的失落。他将信原封不动地交还给了张翠翠,道:“对不住。”
“司马何必道歉,原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张翠翠扯出一个笑容,将信握在掌中。
裴贺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的信,还是留恋,哪怕一分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