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在告诉她看看吧,意外每一天都会发生,认命并且苟延残喘地活着才是最好的路。
她手掌用力地攥着地上的沙土,又痛又麻的感觉传来,就像她还在朔北做那个卑贱的马奴,跪伏在马驹前,等候贵人玉足踏上脊背。
她无数次望着天上的明月,就这样看着,月光是普度众生的,她望着月亮的时间够久,就能够获得额外的怜惜。
这一刻,虞泠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人,会哭会笑,能悲能苦的人。
李谲回过头,见虞泠默不作声退入人潮,他心中异样跟了上去。
风沙推着脚步,就这样走到了天光大亮。
“再走,就不知道在哪里了。”他轻声道。
虞泠缓缓道:“殿下忘了?我是南国人,在哪里都不会走丢。”
“我说,别走了。”李谲上前,意图拦住她,不小心扯到自己的伤口,顿了一下步子。
“战局已定,王爷答应我的,放我走。”
虞泠只道。
李谲不想说自己现在不想放走她,只是找了个借口:“你要去哪里?你还能去哪里?”
“天涯海角,会有我的一隅之地。”虞泠深吸一口气,“王爷曾说会帮我找到我的落点,可我是注定漂泊的人,在一个地方待了太久就会有依恋,依恋就会让我受伤,如同今天。”
今天——
李谲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是石铁的话刺激了她,让她原本保护自己那一层名为漠然和冷血的躯壳有了裂纹,她想离开,也是重新开始。
“倘若本王,不想让你离开呢?”他面容悲伤。
虞泠微微摇头,眼神像是一湾潭水:“天下之大,人固有一别,从此音尘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烟。”
她话音刚落,李谲的面色一变,他几近哀伤,出言道:“本王不想与你音尘各悄然,本王想与你千山同路。”
“同路者应当是同志者,我与王爷本就是不同的人,您将我拉入了局,现如今战局已定,我做了我该做的,您是上位者,应懂得一言九鼎的道理。”
李谲倾向她,背后是昏黄的沙漠映照着模糊苍白的长天,寒风如练,将他们包裹起来。
就要下雪了。
“阿泠,难道这么多天你从未对我动过心?”李谲眼睫颤动,纤长的睫毛上落下点点白沙。
虞泠凝眉,她不是没想到李谲的心思,只是没想到这心思竟会让他背弃诺言强留下自己。
她坚定的摇头。
不仅没有动过心,她对这个心思深沉的秦王殿下连半分好感都没有。
李谲失笑,他想起那次无数次萦绕在自己耳畔的醉话,“你还是喜欢他是吗?”
虞泠道:“殿下,难道一个女子拒绝你必须要因为另一个男子吗?我不喜欢欺骗,禁锢,还有威胁。”
他样样都撞到枪口上了。
李谲迎着风咳嗽了几声,扭头看向远处的沙丘,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王让你走。”
“谢过殿下。”虞泠抱拳,“愿我们不会再相见。”
李谲看她,他的瞳孔有些红:“你是当真不愿与本王再相见?”
虞泠没有说话,她既然不喜欢李谲,自然不会跟他探讨情感。
“本王一个心思深沉,阴狠毒辣之人,欺骗你,禁锢你,威胁你,如今能够做到言出必行,是不是算在你心中留下了一个好印象?”
李谲最后问道。
虞泠转过身,对于他乞求的目光,终于是点了点头。
......
十五,宜出行。
虞泠动身,准备离开军营,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许是凉州,也许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总之离任何可能禁锢她的人越远越好。
她骑着一匹小马驹,优哉游哉行在荒漠之上,手里横着那只竹笛,轻轻吹奏着曲子。
倏地不远处传来沙沙的马蹄声,虞泠敏觉地转过身,反手抽出马身上悬挂的弓箭,指向尾随的人。
她瞳孔一定,眼前的人是那个曾借给自己马的士兵。
他面上有些难堪,道:“虞娘子,我奉命来拦你。”
“拦我?”虞泠诧异,难道是李谲的命令,他明明说好让自己走的,难不成睡了一晚觉反悔了?
士兵摇摇头又点点头,
“罢了,虞娘子你是个好人,你走吧。”
虞泠没想到他会违背李谲的命令放自己走,缓缓将手上弓箭放下,长长作了一揖:“谢过你。”
曾并肩作战过,谁都不想落入自相残杀的地步。
她缓缓转过身,奔向那一望无垠的沙漠,远方早已有了重重山脉的拓影。
此后,天高路远,万顷波中得自由。
——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