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实在太匮乏了,不仅是人的生活,还有医疗。
“日向小姐,你需要做好准备。”
一会,外面的稻崎露敏也被喊了进去。
他先从身后揽住日向阳葵,又稳稳握住了她的手给予支撑,最后才看向医生,不急不躁地等待宣判……这个男人确实很会给人假象。
日向阳葵:“我可以先走吗?”
她不管医生,他建议做更详细检查——可能性百分之九九的最后百分百确认;也不理稻崎露敏,推开了他——如果她不想,大概率是没谁能阻拦的。
日向阳葵不想准备,于是直接走掉了。
日向阳葵细细回想,可能是黑斑存在的那一刻,生命就停滞了。
她还以为它在长大,其实只是羊水里泡着慢慢肿胀变形,浮囊了。
说实在的,日向阳葵对它毫无感情,也没觉得自己是母亲。
她怎么就是个母亲了?
都不认识呢。
她从来没有感受到它。
日向阳葵再回神,眼前的事物已经变成了葱茏的山林。
她有些分不清内心现在想一个人呆会,还是把自己藏起来。
绿色的山林,树木绿得发黑,不知不觉穿过泥泞的山道,路边开了一些轻轻摇曳的黄色小花,亮眼的黄,像阳光一样的明黄。不知不觉,日向阳葵好像已经到了最深处。
此刻,山林围绕着她。
她爬上其中最伟大的树,坐在高耸的树冠,双腿悬空,伴随着风轻轻摆动。
忽地,女孩的身体后仰,脚勾着树干——
轻盈而灵巧地倒挂其上,如树冠挂着一朵美丽的小花,云缓缓流过去,她浅浅晃荡。
头发与阳光融成同一颜色,几丝发尾沾在了唇瓣上,勾在鼻梁、眼睑处,日向阳葵吹拂一下,甩开了它们。
如彩瞳一样闪耀的太阳毫无保留地落入眼眸,天空和云也是美的,湛蓝,纯白,她用眼睛注视到的世界多么广袤无垠又无与伦比。
这不是小时候学院里封闭的穹顶能比得上的。
日向阳葵想,这样的世界里的自己,好渺小。
又扁又小,像一只被人踩扁的铝罐,随意抛在了大海里,随波逐流。
她觉得彷徨。
这倒不是坏情绪,日向阳葵有时候会想,这样大的世界,不知会有多少人。
他们又在做什么?
她的心里处于发紧和空涩的微妙结合。
世界并不是围绕她。
这样宽广、与她无关的世界。
日向阳葵觉得寂寞。
她的面颊现在十分红,像渗血。
头部倒立的充血状态,使额头溢出粒粒汗珠,不往下坠,被桃子表皮似的寒毛勾住。
日向阳葵的脑袋发涨,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的身体里先是只有一个心跳声,后面长出了两颗心。
她的肚子里曾有一个宝宝。
没有心跳,没有生命。
到底是已经结束,还是一切从未开始,一样的心痛。
这就是当妈妈的感觉。
日向阳葵捂着脸,眼泪往眼皮滚去,却掉不下去。
天啦,这真像一个永恒噩梦。
稻崎露敏找来找去找不到的日向阳葵自己回了家。
不过这里算家吗?两人都不确定。
他想安慰她。
日向阳葵却像盲人一样路过稻崎露敏,懒得脱下脏兮兮的外套,直接钻进被窝里,用棉被团住自己,隔绝外界。
一动也不动,没人知道躲在里面她的想法。
稻崎露敏也知情识趣,不去烦人。
他也躺在床上,隔着软绵绵的被子屏障挨着缩成团子的日向阳葵。
圆圆、鼓鼓的,暖的一团,他用手满满地抱住这团被包。
“阳葵,我有个妹妹。”
稻崎露敏和她谈自己可爱的妹妹稻崎真凛,她死去后他的感受。
“我怨恨自己没看好她,并后悔一切,撕心裂肺,好像这里破了一个大洞,所有的一切感受都被心里空洞吸走了,只剩无法言说的麻木。”
“她走之前那么痛,这让我心碎。”
他拨开团团包围的被褥,从保护壁露出的缝隙里看她。
日向阳葵睁着眼睛,一双完全空洞的眼球,对他视而不见。
很可怜的样子,稻崎露敏想。
滚热的眼泪坠在了日向阳葵的眼下。
稻崎露敏流着泪,把日向阳葵深深抱住。
人的感情里,怜爱往往不如自恋来得深。
稻崎露敏把日向阳葵当成十三年前的自己那样共情、抚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