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日向阳葵感觉自己有点丢脸,但回想大家都这样叫那个地方,也就没事了。
稻崎露敏又问:“你感觉还好吗?这船残留了很重的草药味。”
日向阳葵:“嗯,还好。”
已经吐过了都。
“你呢?痛不痛……对不起。”
“嗯,还好。”
他的回答完全是学她嘛,语气都特意软乎乎得一模一样,真是讨厌。
稻崎露敏有一搭没一搭地又说:“那个船员,对阳葵很好呢。”
夜快黑了,池田亮太端给日向阳葵一碗香气腾腾的汤来,里面有肉,还有土豆,在茫茫近海上显得温暖。
“牛肉罐头熬的汤。”
她微微低头,睫毛纤长如飞蛾缓慢地轻颤。
虽然日向阳葵三人刚刚吃了自己带上船的食物,不饿,但她还是接过了。
一递一接,碰到手指,她看他。
“谢谢,闻起来很香。”
池田亮太却倏地一下缩回了手。
最后日向阳葵端了三碗过来。
竹塚未千佳:“阳葵,做得好!”
阳葵只是对别人眨眨眼睛就养活了三个人!
被夸奖的日向阳葵对她弯起嘴角,弧度圆圆地浅笑了一下,又转过头去。
“露敏。”
她希望稻崎露敏也说说,眼中含有期待。
稻崎露敏看着那碗汤,表情平淡道:“阳葵好厉害呢。”
语调诡异而漫长,等了半天也不吃。
日向阳葵想不明白他在搞什么,反正她常常觉得露敏这人怪模怪样的。
“啊——”
日向阳葵选择一勺一勺喂稻崎露敏。
稻崎露敏失语,又对怼在嘴巴上的汤匙无可奈何,只好像小孩一样张嘴。
喂人吃饭是项挺不容易的活动,胳膊一直举在空中,手腕使力,全程都是重复性地机械运动,很容易手酸和心情烦躁。
“露敏,”
“嗯?”
她盯着他,眼睛在周围海面的昏暗里发光,突然开口:“我可以养你。”
稻崎露敏被呛到——
“谢谢你喔,阳葵。”他勾唇,眼微微眯起,笑容灿烂。
日向阳葵看着他,没忍住也挂上两弯月牙,像皎白的月夜笼罩着一团绯红的雾气。
只要对方没有做出让她生气的事,怎样都可以啦。
日向阳葵愿意像自己看到的那些一样,做些像别人一样的事,虽然她也说不准,爱是不是就是那样的东西。
虽然在日向阳葵心里,稻崎露敏带来了不安。
这些不安会让她失控。
反正对他好,还是趁夜色丢进海里的想法,好像都可以试着做一下看看嘛,她想。
夜里,月亮是悬浮海面的一轮湿晕,船上的灯都熄灭了,无光才能在夜晚看清方向远行。
当日向阳葵又被幽闭的梦吓出眼泪,惊梦,又挣脱不开噩梦时,稻崎露敏睁着眼,他之前睡太多了,把她轻声唤醒。
日向阳葵恍然,一会揉了揉泛泪的眼睛,“露敏想去厕所吗?”
“你梦见了什么?”
她似惊魂甫定地告诉他:“我梦见一个怪物吃掉了婴儿。”
“不会发生的。”他确定地告诉她。
伤痕累累的稻崎露敏扭曲地支起身体,将她的头赶到自己胸膛,拍着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手法疏离又熟练。
他很久以前就是这样安慰做噩梦的稻崎真凛。
日向阳葵从他身上又闻到血的味道。
“我不会再让痛苦的事发生了。”
稻崎露敏,再也不想要别人死去,也不想再经历痛苦。
他既全然无情,灵魂里只剩阴霾,又充满感情。
“好啊……”
这样的姿势,日向阳葵只要微微偏头,耳朵便刚好抵在稻崎露敏脖子勒出来的青筋上,隔着薄薄的皮肤,她能听见跳动的血管,扑通,扑通。
心跳声火热,且刺耳。
她忽然认为从前那些感受美好的预知梦不对。
有什么东西用巨大而恒久的温柔,把她骗了过来,又再狰狞地透露真实的面貌。
就像蛭子本身的存在一样,人类?怪物?哪种面貌才是真正的蛭子?
真实的命运是什么?命运指给她的那条命定之路又是什么?
“唉,我弄不清楚。”
日向阳葵耷拉着情绪,语文伦次地说着自己的感受。不过她确定的一点是接下来没有好下场了:都做好几次这样的梦了,怎么想命运都该很倒霉吧!?
不过还好,大家都没什么好下场,就像被“九九”吃掉的船员一样,死亡平常地发生了,人们也只能极其平常地面对着死亡
稻崎露敏:“……想上厕所。”
日向阳葵把稻崎露敏从地上拔起来,扶着去卫生间。
这是艘不大的货船,300吨,算小的了,除了铲子一样用于堆贮货物的舱位,人呆的空间极小,但卫生间不算差,卫生间里面是抽水马桶。
就是管子容易堵,千万不要用纸,这是船员池田亮太在年轻人妻的丈夫昏迷时跟她聊到的注意事项。
明亮的月忽而被天中吹来的黑云遮住。
茨城的大过滤装置,有人趁夜打开了带锁的房间,把死去的人拖了出去。
长长的拖行痕迹一路蔓延到了荒山。
山上有变异动物,它们会解决尸体。
晨光破晓,船即将靠岸。
惊扰的湾鳄在水面摇摆尾巴。
船不声不响地穿过食人鳄的家园,人们口中的番茄天国对访客敞开了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