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真正处在这样的境遇,他却害怕得全身都有点颤抖。
这世上快意恩仇的英雄侠客太多了,江湖太大,有太多行侠仗义的精彩故事,说书人的话本总在迭代更新。
真的成了故事里的人,他却宁愿自己是平凡的,不必功夫超群万人敬仰,也不用经历这些锥心刻骨的绝望与忧心。
大概,自己还是个平凡的人吧。尉小年心想。
他抱起谢轻雪,举步迈过脚下横陈的狼尸,向山洞的更深处走去。
尽管住着狼群,山洞深处却没有刺鼻气味,而是越往里越觉得清新,想必这个山洞是与地面互通的。
或许这条路会通向崖底,那里有水源,可以给谢轻雪稍微清洗一下。尉小年想着。
经历了这样曲折漫长的一天,谢轻雪的脸上有一道道的灰痕,衣服也染了层层汗渍血痕。
师叔不像沈攀星那样洁癖,偶尔生病时,灰头土脸不加修饰,衣服也不换的时候也是有的。
但尉小年后来才知道,沈攀星身边光是负责洗衣更衣束发的弟子就有两个。
一身白衣,外面看着不染纤尘,实则要付出许多的时间和精力。
这些无微不至,师叔也应该有的。
山洞的深处变得漆黑一片,尉小年小心地向外摸索着走。
“……多久?”他怀里的谢轻雪忽然出声。
“师叔醒了?”尉小年忙问,“什么?”
“天黑了吗?”谢轻雪问。
这么一会儿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尉小年一时难以回忆起刚才山洞口到底是什么天色,便没及时回话。
他这么一个回想的工夫,谢轻雪忽然笑了一声,又说:“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尉小年不解。
“我是看不见了吧?”谢轻雪轻声叹道。
“啊?!”尉小年心中一颤,手上差点没抱稳人,不得不原地停下,“师叔你说什么?”
“嗯?”谢轻雪似乎从他话语里读出了点不对,“我没瞎?那你……为什么问你时间你不答?”
没想到是让他产生了这种误会,尉小年哭笑不得:“因为我也不知道具体的时间,我们现在是在山洞里……”
他听到谢轻雪微微松了口气的声音。
等一下,为什么师叔会做这种联想,刚才好像也没有伤到眼睛?
“师叔眼睛怎么了?”尉小年沉了声音问。
“没事。”
谢轻雪似乎读懂了他们之间的沉默,又解释道:“是我瞎想了,眼睛没出过毛病,就是……”
他显然努力措辞了一番:“就是嗅觉和味觉都有点,不如以前灵敏。”
他话里的掩饰,尉小年也读懂了。
师叔可能已经几乎没有嗅觉和味觉了。
尉小年还记得初见时谢轻雪对食物很是热衷,自己支个小药锅煮难吃的水果粥。
后来他承担了做饭的重责,但谢轻雪却渐渐失去了兴趣,每每尝过他做的饭,连评价都欠奉。
他曾经有过怨言,但谢轻雪什么都没说。
是不想他担心,还是即使说了也无济于事,他已经不想去深究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炼金之术吗?
姚掌门站在被炸开的坑洞前,不动声色地想着。
“姚掌门,我派弟子的人命,你打算如何补偿?”胡子烧掉小半边的张掌门站在他身后幽幽地问。
“火药是我埋的,”姚掌门耸耸肩,“但是被引爆是意外。张掌门如果不在这当口横插一脚,怎么会有弟子伤亡?这也要怪到我派头上?”
张掌门恨得咬牙切齿,立刻就要去摸笔。
姚掌门却摊开手:“要打吗?先把我们毒解了,不然你就算赢了有什么光彩?”
其实张掌门何止是想赢,他是真的动了杀人的心。
但是不行。
他想要的不是天下,而是安己一派,让自己的道法传承下去。
仙风道骨今谁有?
张掌门瞥了眼站在身侧的朝笛。
这人离冰肌玉骨和淡扫蛾眉确实远了点,但他相信自己的眼光,这是个好苗子,也是他这么多年最骄傲的弟子。
他主张道法自然,不喜欢教授太多的剑招符法,个中奥秘全靠弟子自己的悟性和热爱。
因此朝笛想要的,他也乐于顺从。
只是如今面对满目的血与尘,他总觉得朝笛表现得太镇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