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开玩笑吗?
尉小年不由想着。
他才刚刚重新有了一个所谓的家,就又要被丢下了。
他坐在原地,只觉得自己想要愤怒,想要宣泄,想要流泪。但他没办法。
这些不加掩饰的感情好像都已经离他太远了。
“小年。”
有人在唤他。
他转过头看到一双盛着歉意的眸子。
也是这个人,这个声音,曾经在这里对他说“好好说话”。
在那个时候,好好说话还是有用的。
“你可以自己选择的,小年,”那个声音又响起来,“这只是一个选择。”
尉小年感觉自己眉头都有点跳。
话都说到这儿了,如果他真的有的选,也就不会在这里听到这个消息了。
似乎是看出他情绪不佳,谢轻雪伸出一只手来,覆在他抓着椅子扶手的手上。
“师父,”谢轻雪没有再看着他,而是转过头把目光转向林掌门:“我看要不就依我一开始说的,去附近镇子里寻个偏僻住处……”
话还没说完,他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师兄你急什么,小年还没说不愿意呢,”沈攀星趁机打断了谢轻雪,颇有兴致地打量起尉小年的脸,“小年啊,我师兄待你可不薄。”
这又是什么意思?尉小年一点儿也没听懂。
把自己留下,和师叔又有什么关系呢。
林掌门似是对他们的对话毫无所觉,不紧不慢地低头喝了口茶才接着把话说了下去:“当然了,这次希望你留下的主要原因还是希望你陪陪轻雪嘛,他身体不好,受不了路途劳碌。如果你愿意,有什么要求,我们都尽量满足。”
尉小年费了会儿功夫才完全听懂这句话。
有点好笑,这么长时间了,他虽然学会了那么一点好好说话的方式,但果然还是不太擅长听懂别人讲话。
不过,忽然之间,他心里的感觉变了。
就像每次下大雪之前,天空会被蒙上一层层的阴云,将天地整个笼罩其间,要很多天才会完全散去。但如果这时突然来一阵大风,就会迅速在头顶吹出一片蓝得难以置信的天空。
这句话就是这阵风。
“弟子……”尉小年立刻就想起身领命,这才感觉到自己放在扶手上的手还被谢轻雪冰冷的手指覆着。
他在犹豫是否要抽出手的一眨眼的功夫,谢轻雪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向林掌门说:“师父,此事不急,要不还是让小年再想想吧。”
“也好。”林掌门点头,“那招娣的事情,安排好了吗?”
“已安排妥当了。”刘仁厚回道。
“嗯,那从今日起,就通知弟子们做好准备吧。”林掌门对沈攀星说。
山内所有的弟子大都是沈攀星收的,自然也是他来负责管束。
——除了张明二明挂在掌门名下,唯一的例外就是此刻魂飞天外的尉小年了。
在林掌门询问这些事的时候,尉小年一直在看谢轻雪。
他有点拿不准自己该如何开口,但谢轻雪子说完那句话,就把手拿收去低着头望向自己的指尖,没再看他。他这个态度让尉小年一时读不太懂。
还是等这里散了,先跟师叔谈谈吧,尉小年决定。
结果逐云殿的门打开之后整个帮派都陷入了混乱。
说实话,门派云游这种事之前也不是没有过,但是如此大规模、目的不明且归期不定的巡游,怎么听都更像迁派或者逃难。
一时间派内上下议论纷纷。
掌门颇为宽容地下令,如果派内弟子此刻不愿离开家乡,想要脱离门派,不受门规所限,即刻就可去逐云殿领遣散金。
“小年,”二明忧心忡忡地抱着一堆东西问尉小年,“你说咱们是去北方还是南方啊,这御寒的东西到底带多少合适……对了,今天你为什么也在大殿里面啊?”
“我就是……哎我师叔呢?”尉小年抓紧他话里的空档问。
二明回头四顾了一圈:“好像是有一阵没看到……哎对了,招娣会不会跟我们一起走啊?你有没有听说?”
“好像……”尉小年认真回忆了一下,“想不起来了。”
那会儿他刚得知自己的留下原来是为了谢轻雪,正神思不属,哪有余裕搞清楚他人的去留。
再说,林掌门好像也确实没说清楚。
“算了,回头找刘师叔打听吧。”二明叹了口气,白他一眼,自顾自去做事了。
尉小年慢吞吞把手里属于自己的几件东西理了一下,本想着要不要去逐云殿再说点什么,却远远看到逐云殿内,林掌门已经被好多弟子们围着问东问西起来,一时也很难插进去。
倘若他和谢轻雪留下来,不知道之后要住在哪里。寄霜居那边太冷清了,倒是把藏锋居这边收拾出来更方便一些。
这样想着,尉小年便顺着逐云殿后面的小路先去了趟藏锋居。
还没进门就听到小姑娘大吼大叫的声音:“我不去!我哪也不去!”
“哎,都跟你讲了嘛,这里没人了,你不去难道一个人住在这儿吗?”刘仁厚听起来颇为无奈。
尉小年掀开帘子进去,只见招娣撒泼耍赖地坐在地上,周围还散着好几件衣服,看起来是把包好的包裹扯开了。
“自己一个人又怎么样!我就要在这里!”招娣撅起嘴,一串眼泪挂在黑亮的眼珠下面,看上去怪可怜的。
这小姑娘比起刚被捡到的时候,似乎更直白任性了。尉小年摇摇头,走上前去帮着哄孩子:“怎么了这是?谁欺负我们小公主了?”
这么一句话虽然是把炸药桶灭了,却把水袋子捅漏了。
招娣收了脾气嘴角一撇大哭了起来:“谁是公主,我不是公主,我是没人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