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柳应眠刚经历年少暗恋的幻灭,在太子的默许下失魂落魄地顺利走到东宫宫门前,临了又再度过关斩将飞奔向顾知月。
东宫的红烈灯火照在他多情眼尾的血点,镜头慢慢推近,血点拖曳过颊侧,恰时,虚化背景里一朵朱红的凤凰花掉在他的肩头,摄像师在付谨的及时示意下换成特写镜头拍下了这幕巧合。
“你及笄那年,我爹问我是否心悦你,我说‘是,可我不会娶她,只要她一生喜乐就好’。”柳应眠的眼圈泛起绯云,紧紧抱着顾知月不放,“我知道你对我无意……”
声音骤然激厉∶“可是难道你就属意萧子鸣吗?!”
“柳应眠!”顾知月惊叫,红袖在半空甩出愤怒的弧度挣开柳应眠的怀抱,镜头中肩头的凤凰花落地,混入满地残红。
“他是太子。”顾知月的眼神露出些惧意与羞恼,“你说你爱我,你说你爱我?”她在怒色中冷然发笑,“可你不是江思行这样的少年英雄,也给不了我太子的权势,你只给我惹来了杀身之祸!爱,爱在吃人的长安城有什么用?先前你问我想要什么,好,我告诉你。”
她展开臂膀,似火红的凤凰展翅——
“我要做这强盛帝国最尊贵的女……不,最尊贵的人。”
“狼子野心,顾知月,你狼子野心。”柳应眠手里的长剑脱手,落在血红的土地,他指着眼里燃烧欲望的太子妃嗤嗤发笑,乌丝在风中遮眼,声音哑然,“你与太子从来都是一路人,与我……与我从来殊途。”
顾知月的眼里含着泪光,柳应眠落拓转身,在那刹那,左眼一滴泪珠坠在眼睑啪嗒下落,紧接着便是一串断线的眼泪。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他凄怆而歌,踉跄着迈出步子,一前一后两个机位跟着他的脚步。
“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cut——”
今夜的工作随着付谨的喊声落幕,工作人员们鼓掌欢呼,付谨的脸上隐有欣赏,被他满意的男二却像不适应周围的环境,表情恍惚。
这一次陆沐景没有快速抽离角色,似乎是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有人在他耳边说话,他就地靠着凤凰树坐,点头应和他们,也不管他们说了什么。
周遭乱哄哄的,眼里人来人往的虚影快速闪过,只有顾知月鲜红的窈窕身影清晰地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哦,不是挥之不去,是他一直紧随着顾知月。
“今天的戏拍完了。”
很轻的声音,像一片羽毛掠过清溪,留下几圈微小的涟漪。
陆沐景恍惚一瞬,产生了时空交错的错觉。
江思行——现在是宁楚均,他已经卸妆,乌黑的短发在光下发亮。
“我一直以为我没法真的把自己当成柳应眠。”陆沐景抱膝,偏头枕着膝头,“但是最后的时候,我心里竟然在想……”
他的脸上爬起红晕,眼睫微垂,在眼下留出一层淡青的阴影。
“我在想,这世上与我同路的只有江思行。”
他羞涩地开口,眼睫垂得更低,还陷在柳应眠的失落情绪里的陆沐景异常温和,尚且没有彻底抽身。
陆沐景入戏的时间太迟,为爱情而生的柳应眠没有因他对顾知月的爱来到现实,反而是在不合时宜的友情里滋生了情感,进而附身在演员的身上,于是他便分不清他究竟是陆沐景还是柳应眠。
“想到江思行,我就短暂地回来了,想起我和你一起在楼道喝酒的那一夜。”陆沐景叹了一口气,他有什么说什么,全然不管宁楚均的状态,“然后我又觉得可惜,要是江思行还活着就好,至少出了东宫我还能和他宿醉。”
他烦恼地撑腮,望着忙活收工的剧组,久久听不见宁楚均的回应,略微疑惑地侧瞥,这一眼就让他揉了揉眼睛。
宁楚均紧紧抿起下唇,耳尖红得要滴血,把头垂得低低的。
他这是……
害羞了?
陆沐景大脑轰鸣一声,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有多矫情,欲盖弥彰似的提高声音∶“不过我说这些都是因为我最喜欢柳应眠和江思行的对手戏!和你没关系,你只是恰好演了江思行!”
“我知道。”宁楚均点头,视线附着在地面,字字清晰。
“但你刚才真的很肉麻。”
这下气氛真的全没了,柳应眠带来的感伤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陆沐景微笑竖中指∶“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