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也有人证。”纪桑抬头看着徐有成说道,“昨日夏侯公子亲眼所见,稍加传唤便可。”
夏侯郢本是和纪桑一同来的,没想到快到知府大门时,听风赶和他汇报了什么,听完只见他神色凝重,纪桑便又让他先回去了,此刻也不知道处理完事情没有。
徐有成握着惊堂木的手微微发颤。她绝对是故意的,这是给自己暗示,她有夏侯郢的撑腰!他心头怒火暗涌,但也只能强迫自己压制下去,僵着脸让衙役去请夏侯郢。
纪桑说:“徐大人,且不论张福里对我的诬陷一事,眼下更重要的,是九娘母女的性命安危。张福里嗜赌成性,动手打人,还要卖女求财,逼得妻女无路可走。您身为一方父母官,难道非要等到她们母女命丧张福里手中,大人才肯说一句’可惜’吗?”
徐大人冷着脸说:“本官自然会依法处理,不会徇私枉断。”
纪桑却一语不让:“若大人只是照本宣科,罔顾民情,又如何能取信于百姓?您一旦偏听偏信,就是助长像张福里这样人的嚣张气焰。大人,天下女子皆为人之母、妻、女,若这份正义不能伸张,她们还能依靠谁?”
徐大人听着纪桑的这番言辞,想到他自己的女儿,眼睛里简直都快冒了火。
堂下有几名女性闻言点头附和,但很快,一名中年男子皱眉开口:“哼,为人妻,理应顺从夫君,这才是规矩。男人犯点错,教训一下就是了,哪有女子提出要休夫的道理?”
另一个人随即附和:“对啊,家里男人赌点钱,打两下,忍忍就过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纪桑冷笑一声,直视开口的男子,声音清亮:“忍耐?规矩?那么请问,若是你的女儿被夫家逼得无路可走,甚至可能丧命,你还会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女人要忍耐’吗?还是你会告诉她,这就是她的命,乖乖受着就是?”
男人大笑一声,“我没有女儿,我生的可是儿子。”
纪桑气得浑身发抖,“你没有娘吗,没有妻子吗,没有姐姐妹妹吗,如果是她们,你也觉得忍忍就可以了?”
“姑娘此言差矣,所谓臣事君,子事父,妻事夫,三者顺则天下治,三者逆则天下乱,此天下之常道也。”一名年轻男子打断纪桑,开始拽文。
“放你大爷的屁!什么三从四德,什么妻事夫,这些规矩不过是你们这些男人强加给女性的枷锁罢了。打着‘天下之常道’的幌子,实则是让女人永远处于低位,为男人的利益牺牲一生。可你们这些人真信所谓‘常道’吗?还是只信那些对你们有利的部分?”
年轻男子一愣,张嘴还想再说,纪桑却不给他机会:“从远古母系社会到如今,千百年来,女性为家庭付出,养育后代,支撑社会,却在你们的糟粕思想里成了’该低头、该服从’的代名词。更荒谬的是,你们一边享受女性的牺牲,一边却说她们不该有发言权、不配追求公平。这就是所谓的‘顺则治,逆则乱’?”
刚才开口的年轻男子涨红了脸:“可是规矩本就是男人立的!女人既然无法立规矩,自然要服从!”
纪桑怒极反笑,“不错,规矩的确是男人立的,因为你们用暴力和权力压制女人,抢走了她们立规矩的权利。没有女人,就没有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臭男人!真正的治世之道是尊重彼此,而不是一方奴役另一方。”
堂下的女性听得热血沸腾,纷纷开始小声议论支持纪桑。而部分男性的脸上露出不满,却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所以啊,”纪桑扫了一圈堂下的人群,“像九娘这样的女人,她有权利为自己和孩子争取一条活路,有权利反抗那些不公和暴力。她不是破坏规矩,而是在为真正的公平和秩序努力。谁要说她错,那才是真正的无知!”
夏侯郢堂下一侧听完了纪桑的言论,眼睛里尽是赞赏。如果母亲还在世,他想她一定也会很喜欢纪桑的。
“肃静!肃静!”徐有成连敲两声惊堂木,衙役禀告证人已经带上来了,夏侯郢从一侧走上前来。徐有成此番也无非是简单的走个过场,简单问了夏侯郢两句就判张福里诬陷。
“至于民女姜九娘休夫一事,大礼还未有此等先例,不过鉴于情况特殊,张福里你是否愿意出具放妻书?”徐有成坐在座上,问道。
张福里见九娘有纪桑和夏侯郢在这,整个人蔫了下去,不过他仍不死心地说:“和离可以,女儿要归我,而且我还要六十两。”
“你休想!”姜九娘尖声大叫。
张福里直接躺在地上,一副地痞无赖的样子,“那我不签。”
“你——”姜九娘哭喊上去打他,“你要逼死我是不是!你把我逼急了你也别想好过,要死就一起死!”
“九娘,冷静点。”纪桑上去拉开姜九娘,“肯定有办法的。”
“啊——老天爷,你要我怎么办啊——”姜九娘无力地哭着。
纪桑对徐有成说,“徐大人,小钰绝不能给张福里抚养。”
“是啊,给他爹小姑娘一辈子都毁了……”
“这男人真不是个东西!”
“不知道这徐大人到底能怎么判啊。”
围观的百姓,尤其是女子,几乎都站在了姜九娘这一边。
徐有成瞪了纪桑一眼,语气不耐地说,“本官心中自有判决!”
夏侯郢抬眼看着徐有成,“徐大人也说了,此情况特殊,我相信大人斟酌之后,定会给一个公正的判决。”
徐有成碍于百姓,也碍于夏侯郢,最后思索片刻,终于拍下惊堂木宣判:女儿可以归姜九娘抚养,但如果两个儿子也要跟着她,必须要付五十两银给张福里。
纪桑拧着眉问,“为什么还要给他五十两?”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姜九娘要带走张家的两个儿子,张福里无后,这在礼制上来说,是对不起他张家的列祖列宗。五十两不过是一个补偿,已算宽厚。”
“如此重视列祖列宗,为何平日里不见他行孝积德?打妻虐女、嗜赌成性,这等行为怕是已经辱没了他的祖宗。现在反倒要用一纸’补偿’为他的错误买单——”
徐有成脸色一沉,瞪了纪桑一眼,显然对她的咄咄逼人极为不满。“世事自有其理,虽有张福里之过,但无后之责亦不可忽视。你莫要再说了,姜九娘、张福里你二人是否同意?”
纪桑还想再论,被夏侯郢拉住了胳膊,他对着她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再继续了。
张福里跪好,感谢大人的判决。姜九娘默了片刻,也点头同意了。
徐有成让师爷立即拟了一份放妻书,二人先后按压手印,徐有成最终宣布二人已解除夫妻关系。
“好!!”围观中的一名妇女大声为姜九娘喝彩。
旁边的男人哼了一声,“女人休夫,真是反了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