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理解幸村意思的仁王情急之下胡乱回应,“幸村他没事!”
此话一出,门外陡然一静。
……妈的!要完!仁王猛地抬手疯狂抓了把自己的头发,火急火燎地就想冲去开门,却是被幸村一把拽住。
幸村右手食指竖在唇前,眼睛一眨不眨地锁定仁王,仁王亦不敢妄动分毫。
听门外安静了好一会儿,幸村才撒开他。
仁王压低声音,“走了?”
幸村点点头,然后继续静静地看着仁王不说话。
仁王好歹适应了幸村这样冷漠的视线,这会儿也想明白了,但凡是谁被不请自来的撞见自己现着原形,都不会有任何好脸色。
想通这点,仁王对着幸村当即就是一个大礼,接着尽可能简洁地道出自己翻窗进来的情非得已,以求宽恕。
听仁王说完,幸村神色总算是缓和了一点,他伸手召唤仁王上前,然后抬手以水在仁王手背上草草绘了一个纹案。
水顺着仁王的手背滚落,上面什么也没有留下。
“好了。”幸村说着放开了手,仁王“啊?”了一声,正想问什么好了,就见幸村径自沉进了水里。
仁王下意识探头去看,那木桶中只余清水,哪里还有幸村的影子!
正要伸手,就听幸村冷漠道,“别碰我。”
仁王当机立断收回手,此时他才意识到,幸村是直接传音进他脑海中的。
“幸村,你……”他看着那桶水,你了半天你不出所以然来。
“怎么,你现在才发现我是妖?”幸村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仁王却觉得后颈皮一紧,直觉这人此刻心情依旧不虞。
他认识幸村多年,对幸村的事情也知晓一二,对方诸多能力异于常人他也接受的很是良好。
可到底没有亲眼见过。
幸村却是没耐心等他解释,只淡淡道,“别在这盯着我了,你去坐下,我同你慢慢讲。”
仁王又看了眼那水,犹豫再三还是先出去坐下了。
只听幸村的声音传入脑中,“你今夜遇到的,不单单是那颗头的冤魂。”
“这人既是天皇的替身,比不是随随便便的,他的命格想必是和光仁也是相似的,或者说,被‘做’成了尽可能一样的。”幸村的声音不紧不慢,“如今你杀了他,也算是撼动了人间的灵脉,这因果之力势必会更偏袒他,也作用得更为强烈。”
“那我该如何?”仁王知道自己必有生机,因为幸村既已出手救他,就一定想得周全。
果然,幸村冷静开口,“首先,你要尽快超度他的亡魂,他有何所求尽量满足,化得了仇怨最好,若化不了……”他顿了顿,“也还有法子,只是阴毒了些,难免对他太过不公。”
仁王点点头,也不问那方法了, “那依你看我该如何超度他?”他不靠谱地向,“去神社请个大德高僧来做法事?”
“嗯。”幸村应得干脆。
仁王震惊,“啊?”
“怎么?”幸村声音低沉几分。
仁王自是不敢有二话,“明白了!明日一早我就去请。”
“请不行,你要送他去。无妨,明日我同你一道去此地神社看看是否有人有这样的本事。”顿了下他又补充,“也不必太过担忧,我开启穿梭通道需要借助始末两端灵地的灵气,此地灵气充裕,会有法子的。”
即使是这样宽慰的话,幸村的话语听在耳中仿佛依旧没什么情绪。
知道了下一步的应对,仁王左右不是多么惜命的人,当即就不再过分担忧自己,他的思绪也就随之转移到了别的地方,“说起来,我虽然已经在上京路上,听三津谷说起你大概率成功了的事情,但是今日见德川那家伙活生生站在我面前,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嗯,算来是有段日子了。”
仁王忽地意识到了什么,“你没见过他了?”
“我在存放他肉身的冰室内一直设着[尘梦]。”幸村没有否认,“他命途重燃的那一刻,我和德川家的一切纠葛就该结束了。”
仁王倒吸一口气,“你竟然狠得下心……”
因为偶然发现幸村的香能助他易容,所以仁王早些时候对这门手艺是极其好奇的,甚至一度尝试修习,自然也就了解了幸村都有哪样的香,怎样的香阵。
[尘梦]是幸村最得意的香阵。
布阵时,便要日日以灵晶来喂。过程中,阵法四角眼位上的香不能断、不能灭。待到香燃尽时,施术者便能任意[涂改]阵中人的回忆,不论记忆如何刻骨,醒来都悉数会如大梦一场,如烟飘散了。
幸村叹口气,“说来也遗憾,我那时伤重,即将进入休眠,所以只草草抹掉了他对我音容样貌的记忆。”
仁王沉吟着,“可他此番追来了,你是不是错漏了什么……”
“我想他是因为感应到了德川嫡系一脉独有的运灵方式和瞬移术法。”幸村声音低沉几分,“我也是如何也想不到,会这么巧竟也能被他撞上。”
仁王忽然意识到,自重逢起,幸村对德川的距离感不完全是来自假装陌生,而是来自一种提防,“你不信任他。”
幸村似乎是笑了一下,“他归来不到一年,便可取得在‘十师弈会’上挑战平等院凤凰的资格,必是有人举荐助推。”
仁王听得一愣一愣,“是谁?”
“入江奏多。”
“啊?”仁王不明所以,“这其中……?”
幸村声音淡淡的,“入江奏多同鬼十次郎一样,他们的家族曾经都是德川家的门徒,他们陪德川一起长大。”
仁王猛地瞪大了眼睛,随即他突然想到什么,狠狠皱紧了眉,“可是在殿上,当你承认杀了鬼十次郎,坐在我旁边的入江并没有什么反应。”
“嗯,没什么好惊讶的。”幸村轻飘飘断言,“入江一直很喜欢自己这难懂的性子。”
这个词好像触发了仁王的某根神经,今次见到幸村他便觉得这人更难懂了,但是却说不上为什么。
直到现在,只听着幸村的声音,仁王却是模糊间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面对面时,幸村总是笑着,带着不同的神色,让他觉不出问题,但他言语间,想来却是和眼下一般。
——没有情绪。
思及此,仁王忽然伸手抓了抓头发,决定大胆开口,“幸村……你是不是……”
打断仁王的,是几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抬眼看去,就见幸村一袭青色长衫自屏风后绕行出来,“哦?是什么?”他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意,和仁王印象中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