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和主人大闹了一场。“你哪有半点做父亲的样子?你对得起我死去的母亲和幼弟么?有几个烂钱就开始思淫|欲了?!你忘了母亲陪你过的苦日子,你忘了你在母亲坟前发的毒誓?”
主人被骂得抬不起头,可心坚如铁。“木已成舟,木已成舟……”
不几日,朱氏就被主人收入房中。
少主气得要离家出走,被吕先生劝住了。“你父亲为你母亲守了这么多年,把你拉扯大,赚下这么大的家业,也算全了夫妻之礼。再说,管他娶不娶,娶多娶少,这家不都是你当?你赌气一走了之,是想给朱氏腾地?”
少主幡然醒悟,不走了!我的钱,谁都甭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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弋叟无精打采,像霜打的腐叶。
“柱啊,待我眼一闭腿一蹬,这家不都是她的么,你说她急什么?”
两边都是主人,虽然心里偏向少主,可主人待自己也不薄。柱慢吞吞道:“主人,柱说句公道话,少主所言,也不无道理。咱们下南海,哪一趟没折人?”宝物诱人,可漫漫长路却能吃人。
灰蒙蒙天际,一只老雁飞过。弋叟喃喃:“舍得舍得,不舍哪有得。我这把老骨头,还有几天活?不过是想趁走前多给她留些资财,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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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起在狱里蹲了几天,形容狼狈,人都瘦了。郭纵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一时不知该骂谁,最后将罪名全怪到了那个遭瘟的损友头上。来了两趟,好说歹说,嘴皮子都磨破了,郭起就是不肯透露那人名字,这回被问急了,大言不惭道:“父亲莫劝了,我是绝不会卖友求荣的,朋友为我好,我却出卖人家,我还是人么?”
郭纵隔着栅栏一巴掌搧他脸上:“不是人的事你少干了?这会子打肿脸充胖子?我脸都不要了,好话说尽,人家孟弋勉为其难网开一面。郭起,你行,你真行,我再管你我是你儿子!”
“父亲,派人给我几身换洗衣物,我都馊了……”郭起扒着栏杆,朝气急败坏离去的父亲喊话,“你转告孟弋,她几时气消我几时出去。”
“你烂在里头才好!”
孟弋听说后并不生气,反劝郭纵想开些。“关他在里面熬一熬,未见得是坏事。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郭起身边那些‘友人’,想挑出一个是人的都难。眼下倒是个机会,将他们彻底隔开。”
郭纵也觉有理,儿子那些狐朋狗友,他最清楚是什么货色。从前不干涉是想着,有他这个父亲在,儿子再闹也闹不到天上。可孟弋的事一出,他吓了一身冷汗,反思,慈父多败儿,日后必须严加管束。多关他几天,杀一杀他的劣性,是好事。再看看孟弋,倍感惋惜,多好的女子,可惜做不了儿妇呢,哼,郭起这个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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弋叟锁好库房的门,一转身,冷不丁看见朱氏站在身后,骇了一跳。
朱氏搀住他,柔声细语:“主人,需要什么吩咐奴就是了,怎还亲自来取?”
弋叟不耐烦挥开她:“你少打库房的主意。”
朱氏讪讪的:“我若不问问,库房就叫你女儿搬走了。”
弋叟火气层层冒上来:“这家是我女儿挣来的!”
“我为你生了儿子,这家有我儿子一份。”朱氏讽刺,“你莫不是忘了,你这把老骨头,是如何把我如花似玉的身子拖上床的?”
弋叟气绝,奈何确是他做下了孽,脸憋得通红却骂不出,愤愤暴走。
回到房中,朱氏扑到榻上,踢打抓挠,哭嚎了会子,从牖中望出去,日影偏西,忽然想起一事来,立刻坐起,抹干泪,蘸粉脂搽脸,涂红了唇,理理鬓发,换了身艳色衣裳,鬼鬼祟祟从小门出了,出去前顺手摘下挂在门后的筐。
朱氏一路小跑着到了桑林,边跑边张望,左看右看,像是甄别哪颗树上的叶子长得更好。路过一草庐,门虚掩着,朝里张望,没看见人。她脸一耷拉,没停下,沿着草庐继续往前走,抬起胳膊正要掐搔到头顶的枝条,冷不丁一条黑影从身后搂住她:“想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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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獾赤着身子躺着,两手拍着肚皮,嘴里发出满足声,活似一条吃饱餍足的狗。
朱氏急匆匆穿着衣裳,整理蓬乱的头发。
青獾半支起头看她,“老偷着摸着不是事,早晚被发现,不如当面锣对面鼓说破,你就跟了我过吧。”
“你?”朱氏蔑笑,“你先把自己养活再说吧。”
“你就是嫌我穷,女人都是势利眼,你走着瞧。”青獾眼睛盯着她的腰臀,“你那儿子,偷人偷来的?”他早就好奇,朱氏青春正盛,弋叟年老体衰,俩人如何生出儿子?
朱氏豁然翻脸:“放屁!”
“你和谁生与我什么相干?我好心提醒你,孟弋不是好惹的。”青獾懒洋洋躺好,“多时未见,出落得愈发漂亮了……”
朱氏照他肥臀上狠踢一脚:“你是什么野畜生,也配肖想孟弋?”
“娄猪!”青獾啐了朱氏一口,“我哪里不配?”
孟弋逃出去多时了,青獾怎么可能见到她?朱氏再三追问,青獾方讲明。
乡中有一孤老,早年效力军中,后来犯了过失,被割舌,隐居榆邑,人称哑翁。那日青獾赌输了钱,有家不敢回,路过哑翁家时,起了贼心,翻墙进去碰运气。财物没偷着,倒教他窥到了一桩交易。
“……我正要撬锁,听见有人进来,立刻上了梁……孟弋揣了张舆图,求哑翁照着绘制一份,出手可真大方……可恨那老贼看得严,我没处下手……”
“舆图?”朱氏打断她,“她要做什么?”
“她能告诉我?你真好笑。”
朱氏眼皮子一跳。前几日有邯郸商贾拜访弋叟,席间谈及有秦人间谍盗窃宫中藏图,难道是孟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