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学长那栋宿舍楼走廊上每个门之间的距离更大,显然每间宿舍都要大一些。
温绒走了好一会儿才看到408,最靠边的位置。
咚咚咚
咔擦
温绒身体站得直挺挺的,“学长晚上——”
好字还没喊出口,一个黑影把房间里透出来的光全部挡住,温绒的紧张跟愧疚都被盖在里黑暗中。
来人睥他,“进来。”
——是时野。
不、不太敢进。
“进来!”
温绒更不敢动了。
他又抬头看一眼门上的数字,确定是408没有走错。
“怎么还不进来?”莱昂学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温绒怕自己犹犹豫豫让学长反感,连忙进门。
正好时野走在前头,他目光往下,看到时野穿着一双拖鞋,脚步又停住。
停滞两秒,温绒弯下腰,把自己的鞋脱下来贴着门放,踩着袜子追上时野。
莱昂学长的宿舍比他的大得多,但似乎更加拥挤。
没有沙发,靠墙两边都是长条桌子,桌子上架着顶到天花板的柜子,柜子里严丝合缝地拼满透明盒子,盒子里装满东西。
好像来到了五金店。
莱昂穿着围裙从另一个房间出来,手里的小电钻渍渍发响,“你先等等,我马上弄好。”
他回去继续折腾的动作一顿,目光从温绒的脸挪到脚上。
温绒察觉到,脚趾在白袜子里不好意思地扭动,仓促解释,“我鞋子脏,我怕弄脏你宿舍。”
“坐吧,时野给他找把椅子。”
温绒忙道,“我、我、我站着就好。”
时野回头给温绒一个冷眼,温绒咬住嘴巴低头。
时野从桌子下面拉出把椅子甩给他后抱着笔记本去另外的位置忙了,键盘被打得噼里啪啦响,房间里面莱昂的电钻也在嗡嗡嗡。
温绒两条腿并拢,手搭在膝盖上,拘谨地等待着。
这样的时间很难熬,每一秒都被拉长。
电钻声暂停时他会兴奋,“学长结束了?”,但电钻声很快又响起。
键盘声暂停时他会害怕,时野似乎看过来了,幸好键盘声又再次响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电钻声终于长久地停止了,莱昂脱掉围裙,抱着笔记本电脑从房间里出来。
长腿踢着椅子到温绒旁边坐下,笔记本打开,登上黒鸽。
“好了,咱们速战速决。小笨蛋你以后想做什么?”
温绒重重松口气,说出心里的答案,“学长我想学数学。”
“数学?”莱昂指尖定了一瞬。
温绒敏锐察觉到,“不、不可以吗?”
“没有不可以,只是有点意外,你看起来呆呆的,没想到脑子还挺好使。”莱昂回头点开课程指引里面的数学分类,“IMO成绩怎么样?擅长什么方向?”
“I……”温绒茫然地重复着莱昂学长说的东西。
“嗯?”
他搭在膝盖上的拳头紧了又紧,“I……MO是什么。”
敲键盘的声音戛然而止,四周静了。
温绒感觉时野朝自己看了过来,顿时后背泛起鸡皮疙瘩,脸颊跟火烧似的。
“或者说你之前有参加过什么夏令营吗?”
“没有。就是……”温绒声音越来越低,“就是数学考的分数比较高。”
“小笨蛋,分数比较高怎么能算依据?高中数学跟大学数学差距比较大,这门课要看天赋的。”
“分数……不算吗……”
“……”
“……”
“……”
气氛陷入尴尬的沉默,每个人的呼吸声都很明显。
温绒觉得此刻比刚才等待的时间更难熬,指甲深深陷入膝盖。
他忍不住说:“学长你帮我选一个好找工作的课吧,什么都行。”
“工作很难找吗?”
跟莱昂学长完全不一样的声线,独属于非常恐怖的时野。
温绒脑海中闪过时野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画面,冷漠垂下眼皮,有点看不起人。
心脏的位置狠狠绞了一下。
他的下巴几乎要抵到胸口,略长的刘海完全挡住射向脸的视线,在柔软的发丝之间,隐隐能看到窘迫的神情。
“我就想读大学出来找份养活自己的工作。”
“啧,他又要哭了!我就问个问题他怎么又要哭了,你看,我真没动手。”
两个声音几乎一起响起,时野的盖过了他。
“闭嘴!不是说你啊小笨……”莱昂的声音停了一下,“不温绒,你刚刚说什么。”
“学、学长,我回去再考虑考虑。”
温绒迅速跳下凳子,拎上鞋子像懦夫一样跑出房间。
……
这个点还不是睡觉的时间,每道门缝下溢出一小块明亮的光。
袜子踩在地板上没有声音,他一路跑下楼,没有一盏声控灯被惊醒。
到宿舍门口,温绒忽然定住了,像个失去发条的木偶,静静吹冷风。
系统都要以为他睡着的时候,听到微弱的声音:
“哥哥,IMO是什么。”
【世界奥数比赛】
“夏令营呢?”
【名校在高考前选取优秀生源的地方。】
温绒再次静默几秒,像木偶一样一卡一顿地开口:“我……是不是……不该说自己数学好。”
“我数学一点都不好。”
“学长问的这些我都没做过。”
【……】系统望着温绒满分的高考数学成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沉默中,温绒的目光望向不远处。
路灯并不算明亮,如同美术生洗笔的水倒在路面上,浅浅印着颜色。
他垂下眼眸,“哥哥,我现在该选什么课。”
【这个问题取决于宿主想做什么。】
“我……”
【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
温绒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的生活一直都很简单,学习、考试、考高分。
高考成绩出来时他心里有一点点骄傲,觉得自己即使没有爸爸妈妈也没比别人差。
可现在他敏感意识到自己是在夜郎自大,那些引以为傲的高分成绩不值得一提。
心脏绞痛越来越密集。
温绒屏住一口气,佯装平静地走下阶梯。
纤瘦身体逐渐佝偻,手撑着膝盖,以诡异的姿势前行。
从浅浅的颜色踏入黑暗,他两只手臂忽然打滑,脑门磕到膝盖上。
鼻子用力一抽,眼泪吧嗒吧嗒外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