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海水和厚厚的玻璃,对面的人有些失真,几乎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长相,可祁昂就是知道,这是白洋,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掌靠向玻璃。
就在他的手掌要隔着玻璃和白洋的手相贴的时候,白洋比了个“我先走了”的手势,就推着摄影机,像一条美人鱼一样,离开了这个区域。
祁昂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水中,抬脚离开了这条长长的海底走廊。
白洋一共潜水三十六分钟,离开水面探出头第一眼看到的人居然是祁昂。
白洋扯下护目镜,“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相关人员不能随便进来的。”
祁昂伸手拿出摄影机,放好以后又把她拉出来,“有时候权势还是有点用的。”
潜水服都是非常紧的,头套面部是一个圆形的窗口,刚刚够把五官露出来,而且因为压力,通常会把脸挤压得充血肿胀,所以很多人潜水如果不是为了防寒防蛰,是不会穿潜水服的。
白洋的脸就整个被箍得很紧,嘴唇看上去都丰润了很多,脸颊上白嫩的肉都被挤成了一团。
祁昂看着她就好像一只鼓起来的刺豚,没忍住笑出了声。
“干嘛啊。”白洋在他的帮助下把沉重的潜水器材放到地上。
“你这个样子圆乎乎的,挺可爱的,像个充气的刺豚。”祁昂浅笑道。
白洋艰难地把头套摘下来,脸上都被勒出了一圈印子,摘下的一瞬间,呼吸都顺畅多了。
“白小姐真是越来越让我刮目相看了,居然连潜水都会,真是多才多艺。”祁昂送上夸赞。
白洋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非常坦然地承认,“不瞒你说,我其实是个天才来的。”
“那这位一周多没见的天才小姐,今天有没有时间赏光和我吃个晚饭?”
“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先去冲个澡换个衣服,你可以先去我的办公室,就在行政楼一楼最里面那个,上面写着海洋生物研究基地的。”
祁昂颔首先离开了。
等白洋洗漱换衣,整理好视频资料,已经五点多了,确实也到了晚饭时间。
他们一起去了一家地道的重庆火锅,虽然只是微辣,但云港人普遍都不怎么能吃辣,所以白洋都快被辣脱妆了,她强装淡定地灌下一杯冰可乐,抬头就看到祁昂吃得很淡定,脸都没红一下。
“看不出来啊祁总,我以为你是那种就着黑咖啡吃干巴法棍的人,没想到吃辣这么厉害。”
“我不喜欢喝黑咖啡,一般加奶喝拿铁,也从来不吃干巴法棍,家里的早饭都是煎饼豆浆小笼包。”祁昂淡淡道,“能吃辣或许是基因的缘故。”
“基因?”
“我的亲生父亲是湖南人,虽然我没有在那里生活过,但十岁以前,我们家的饭菜都是很辣的,被我父亲收养后,他为了照顾我的情绪,还专门请了个湘菜师傅,所以吃辣的习惯就一直保留下来了。”
白洋还是第一次听他主动提起自己亲生父亲的事,她没忍住好奇心,追问道:“你亲生父亲是为什么不在的啊,你还记得他吗?”
问完她又觉得自己很冒昧,两人的关系应该还没有到可以问这种事情的地步,“抱歉,突然问这些。”
“没什么,都过去二十年了,其实我对他的记忆已经很淡薄了。”祁昂放下筷子,给白洋倒了一杯冰豆奶,“他是个警察,因公殉职的。”
白洋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是这种,因公殉职,一个听上去会让人感叹伟大,但细想又觉得悲凉萧瑟的词。
“他是在边境那边工作的,我小时候也是在那边长大的,那个时候那边很乱的,我爸牺牲以后,正好碰到我养父为了采购翡翠原石去边境,他曾经和我爸相识,那时候正好他唯一的儿子也因为意外去世了,所以他就收养了我。”祁昂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就说完了自己的身世。
白洋咬着祁昂夹过来的鸭肠,想到她和祁昂都有一个破碎的家庭,不过她因为父母婚姻的破碎而对家庭产生怀疑,不愿相信婚姻和男人,而祁昂却因为家庭破碎,想要找一个合适的对象成立一个属于自己的新家。
“祁先生,我问你,你觉得真的可以在没有任何感情的情况下就随便结婚吗?”
祁昂坐直身体,无意识地转了转腕表,他的脸隔着氤氲的热气,衬衫领口也解开着,没有系领带,露出把白洋搞得五迷三道的完美锁骨和修长脖颈,整个人看上去前所未有的放松,但白洋却还是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似乎融入骨血的冷漠疏离。
“我养父和他的太太,就是我养母,在结婚前甚至只见过两面,没有说过一句话,但他们依然是商界人人称赞的神仙眷侣,一辈子没红过脸,琴瑟和鸣,非常恩爱。”祁昂嘴角似乎有点笑意,眼神冷静地看着白洋。
“反观我小姑,就是那天宴会上来找我麻烦的人,她和她前夫自由恋爱,爱得死去活来,邹氏千金为爱不顾一切,婚后连生两子,可也阻止不了丈夫离心离德,最后惨痛离婚,赔上了接近一半的身家,争到了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可是结果又如何呢,过分的控制欲,只能决定失败的感情和教育。”
“在我看来,过分的感情有时候只会成为负累,保持相对的清醒和理智,才能稳定情绪,平衡生活。”祁昂换了个姿势,脸离白洋近了些,“比起多巴胺作祟的冲动情绪,我更信任大脑做出的理智选择。”
白洋喝了一口冰豆奶,似乎从里面尝出了属于植物的苦涩味,她抬眼看着祁昂,表现出不遑多让的冷静,“所以,我是你大脑做出的理智选择吗?”
祁昂颔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