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了咬牙,握着匕首的手将他一掌拍开,随后转身便逃,然而她刚转身,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嗓音,“流筝!”
流筝还未来得及想明白那人究竟是谁,下一瞬,一只长箭重重贯入她的右肩,将她的痛处撕裂,巨大的痛楚袭来,流筝身子一软,被重重冲入湍急河水中。
冰冷的河水在一瞬间将她包裹,争先恐后涌入她的眼中、口中、鼻中,刺骨的寒意顺着身体每个角落袭来,被长箭刺伤的地方逐渐麻木,流筝艰难睁开眼睛,只看到上方一道身影跳入水中,向她游来。
那一刹那,流筝看到无数身影在她脑海中闪过,湖水将她挤压、扭曲,黑暗将她吞没。
流筝咬着牙,拼命向上挣脱,然而心底却仿佛破开了一个洞,无限的惶恐从洞口钻出,将她的理智和清醒通通湮没。
在那道身影来到她面前,抓住她之前,流筝已无声闭上了双眼。
……
流筝陷入了一个漫长的梦境,这场梦已经困扰了她多年。她陷在一无边无际的湖水中,被黑暗、冰冷侵蚀,她挣扎着向上游去,眼前却骤然浮现一张冷漠的双眼,漆黑、阴沉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仿佛她是耻辱。
流筝挣扎的动作一顿,看着头顶愈发稀少的光线,任由自己沉入湖底。
然而这一次,她却没有失重般地下坠。
有人接住了她。
有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揽过她的腰,将她从坠落的边缘拉回,她被抱在他怀里,感受到他的体温,感受到腰间那只手极紧地力道,仿佛害怕失去她。
流筝的意识在溃散,然而身体上却又传来分明的触觉,那人贴了过来,随后,一抹湿热落在了她的唇上,她冻得僵硬的唇齿被撬开,胸腔下稀薄的空气感受到贯入,她脑中的求生欲在喷薄,她动了动唇,感受到柔软的东西在她唇上辗转反侧。
在这无边无际的冰凉与黑暗中,她感受到了稀薄的温暖。
那是她此前十八年极少感受到的东西。
流筝眼睫轻颤,却再未能睁开。
谁能想到,杀人不眨眼的女刺客,竟也会怕水。
……
流筝再次清醒时,身上竟没有太多僵冷之感,她睁开眼,蓦地坐起身,身上却有什么东西滑落,她低头一看,看到一件玄色外衫。
而自己身上的衣服却干燥而温暖,没有丝毫落水后的湿冷。
流筝立刻朝四周打量,却见身旁不远处有一堆柴木,燃着火苗,烘烤着架上的衣裳。
——而另一头,还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流筝眯了眯眼,正要开口说话,只觉喉咙肿痛,下意识咳了几声,嗓音沙哑。
那人已经起身走来,站在她的不远不近处,将一个水壶递给她,“是热的,喝点吧。”
流筝抬头盯着他,没有动作,谢修珩有些无奈地弯了眉眼,蹲下身子,屈膝跪地,手上保持着递给她水壶的动作,“流筝姑娘放心喝,我还不至于做一些下三滥的事情。”
流筝的视线从他的面容落到他手中的水壶,半晌才接过,温热的水润了嗓子,她紧拧在一起的眉头这才微微松展,“你怎么会在这?”
谢修珩看着她的眼睛,“我若是说,我恰巧路过此地,姑娘应当是不相信的。”
“你知道我不相信,还说出来废话?”
“流筝姑娘,”谢修珩忍不住抬手抵了抵眉心,“你刚醒过来,嗓子定然不舒服,还是多喝些热水。”
这便是要她闭嘴的意思了。
流筝生生偏开了目光,不知为何,声音听起来有些硬,“原来谢公子也知道人与人之间应当有别。”
谢修珩看着她,看着眼前的姑娘表情严肃,因被水湿润过的红唇紧抿着,一字一句吐出一句话来,“方才在水下亲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你我有别?”
“……”
空气静默了好一会儿,谢修珩的眼神不自觉落到她的唇上,脑中飞速划过一些画面,他喉头滚动几下,忽觉这火有些过旺了,轻咳一声,艰难移走自己的视线,“……抱歉,方才事出有因。”
那时她双眼紧闭,唇色泛白,整个人无声无息沉在水中往下坠,他根本没来得及想太多,下意识给她渡气。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幕,仍觉得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