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筝静静回望她,她眼底一向很平静,只是偶尔流露出一丝悲伤,就显得极为真实。
钟母摇晃着头,喃喃自语,“不该是这样……她若是不想嫁,不嫁便好了,我不该逼她,她也是人,她也有选择,她何苦走这条路?”
然而她没说完,便自我否决,“不对,月月不是这样的人,她一向隐忍坚强,她不是这种轻易放弃自己生命的人,更遑论她还有牵挂……”
她抬起眼,用力攥住流筝的衣袖,整个人骤然显示出与瘦弱的身体不符的力气,“姑娘,你告诉我,我家月月到底是怎么走的,你告诉我!有人害她,对不对?”
流筝任她拉扯,一动不动,“……我暂时还不知道,我在查,我会查到。”
“……请您相信我。”
钟母蓦地松开手,眼底惊颤,“我知道了,是那位陈公子,一定是他逼迫我家月月,我要去找他,找他讨个说法……”
流筝偏了偏头,薄唇抿着,阻了她离去的路,“夫人……不是他,您冷静一些,钟月不会想要看到您这个样子。”
钟月恍若失去了全身力气,骤然跌倒在地,流筝抬脚便要去扶她,被她抬手止住,流筝停住脚步,立在原地,手垂落,慢慢紧成拳,看着她扶着地板一点点爬到冰棺旁。
她平静着,然而眼泪如注而下,混浊的眼眶湿润,颤抖着,“我知道……她定是怨我们的,不然,不会只留下一句话。”
她的手抚摸在棺上,冰冰凉凉的触感满手,眼泪淌在上面,模糊棺中女子的面容,“是娘对不起你……”
流筝看着她,唇色慢慢苍白,半晌,低下了头。
钟母不再哭了,平静坐在冰棺身旁,眼神迷惘,絮絮叨叨说着什么。流筝听了一会儿,便抬脚离去了。
她跨过门槛,慢慢向外走去,直到汇入人流,身边擦肩而过的人越来越多,不时有人将目光投向她时,她才注意到自己今日出门时,忘记戴面纱。
流筝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直到停下时,才发现自己正立在一颗树下,高大挺拔的树木高耸直立,错综的枝桠间,挂满了密密麻麻的红木牌,木牌被风吹过,能依稀看到上面写着字。
流筝抬头看着,上面大多数是祈求平安,表明情意之语,她无意注目,只是一扫而过,抬脚便要离开。
然而余光却瞥到一辆马车静静停在树下,不知已来了多久。
流筝本欲收回目光,却忽然眯了眯眼。
眼前这辆马车,仿佛有几分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流筝迟疑一瞬,抬脚走过去。
就在她临近时,马车的车帘忽然被人掀开。
一张熟悉的面容骤然出现在她面前。
流筝微怔,他已经掀开了帘子走下来。
他面色已然恢复正常,不似那日苍白病态,望来时,眼神一如既往的温和。
仿佛那日握着她的手将刀子捅入自己胸膛的人不是他。
流筝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直到那人走到面前,她才恍然醒神,挑起眼眉,“谢公子……这是身体都好了?”
谢修珩笑了笑,“有姑娘出手相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流筝笑了,“我看你这副样子,即便没有我,应当也能全身而退。”
她虽笑着,眼底却情绪浅淡,话中也无笑意。
谢修珩看了她许久,见她眉间没有病态感,悬着心也放下,眉心松了松,“流筝姑娘,既然都走到这里了,便许个愿吧。”
“明日便是上元节,兴许,愿望便能实现呢?”
愿望?
流筝低眉一笑,“谢公子,我从不将自己的愿望寄托在外物之上。”
她抬眸静静看着随风飘摇的木牌子,“与其求上天,不如求自己。”
她从不信命。
她看着树,谢修珩的目光放在她的眉眼上,她低眉时的笑,抬眼时眼底的星光,都映入他眼底。
他没由来的觉得庆幸,她能平安站在自己面前,亭亭玉立,与他平静宁和的对话,仿佛两个人相熟已久。
这样的场景,他幻想了太多太多次,然而真正到来时,又觉得惶惶,怕失去太快,怕难以捉住。
他抿了抿唇,“流筝姑娘,你之前忘在傅府的琵琶,我今日替你取来了。”
流筝看着他拿出的琵琶,蹙眉,“这不是我的琵琶。”
谢修珩看着她,“这琵琶很适合你,适合你的,便是你的。”
流筝抬眼,奇怪瞥了他一眼,他的话这么霸道?
她没有抬手,他便一直维持着递的姿势,一动不动,眼神温和地看着她。
流筝顿了好久,才接过,她弹琵琶太久,接过来时便自然而然地将它抵在怀里,她手指轻轻拂过丝弦。
流筝怔了下,“这琵琶……”
不是凡物,他去哪弄到这么好的丝弦?
“流筝姑娘的琵琶声,是我听过最好听的。”
流筝看了他一会儿,偏开视线,“只是教我的人技艺高深罢了。”
谢修珩没有追问下去。
流筝静静看着眼前这颗树,不曾注意到他的目光恒久地停留在她身上。
周遭的景物一瞬间仿佛慢了,行人安静而缓慢地经行他们。
过了一会儿,流筝耳边传来他的声音,“流筝姑娘,不是你的错,便不要揽在身上,人生苦短,该纵情享欢。”
流筝抱着琵琶,安静地注视前方,没有反驳他,“谢公子……”
“我不知道你是从何而来,因何而来,但是……我们不是一路人。”
“你该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