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型头雕的光学镜倒映着水晶城蔚蓝色的天际,主恒星日的弧光温和的闪烁在镜片里,散发不并不灼目的光彩,连他的声音也同样柔软而懈怠:
‘但我并不这么认为。’
‘我们诞生于同一个存在中,虽然并没有兄弟的情谊,但我相信我的确有那份阻止他的职责,于是我尝试劝说他,阻止他,但这只是加剧了我们两人之间的对立,他开始像敌视每一个生命存在那样仇恨我,而我们之间的对抗也往往以我的失败作为结局。’
‘即便如此,我的固执还是招致了他无比的愤怒。终于有一天,他忽然和我说,他决定退出这场斗争,退离自己在其中的角色。’
“元始天尊衍生十三天元,十三天元击败宇宙大帝,宇宙大帝也至此销声匿迹。”
红蜘蛛喃喃道,他双手捧着能量块,坐在金属巨人已经被挖掘出的肩甲处,只要科学家侧过头,就能仰头望进昔日神明的光学镜,“哪怕我们把你挖出来,你也恢复不成原来的样子了吗?”
‘我已经衰败了。’宇宙大帝说,‘也许一些零件还在工作...’也许察觉到了肩膀上小飞机低落的情绪,金属巨人又安慰道,‘但我想它们应该能工作挺久的。’
“你不怪他吗?”红蜘蛛问,“我是说,普莱姆斯。”
‘如果说完全不想责怪他的话,那就是在撒谎了。’
虽然这么说,宇宙大帝的声音里还是带着豁达的笑意,‘但是他的本质就是这样,或者说我也一样,纯粹的善,纯粹的恶,本来就是不能永存的。我们注定会碰撞消失,让世界上不再有永远的正确与错误,从而每个人都拥有犯错和改正的机会。’
小飞机听得失神,一时间忘记了手中的能量液。
他看向金属巨人看向的地方,水晶城漫长的尽头在天际连成一线,但红蜘蛛知道宇宙大帝并没有再看面前的景物,过去,现在,未来,在神明的眼底腾出波光,宇宙大帝半是感慨,半认真道:
“永远正确的选择,像这样太过美好而绝对的定义...”
他的未竟之话消失在如齿轮转动般的万千平行里。
——
风琴在仪器扫描出的残缺地形图上画了一个三角形,“就从这里开挖。”
两位被营救出的长官一前一后回报应号后,风琴也不想和汽车人产生太多纠纷,他们难得和平下来交流了几句,最后竟然决定暂时休战,一起挖掘被埋在矿洞里的战友(上司)。
但是救援工作刚刚开始五分钟,他们向预计地点下挖六米深度后,钻头的转速就猛地由慢转快,与岩石摩擦的碰撞声几近于无——他们挖到了岩石的空腔。
“减缓转速,继续向下。”风琴立即命令道。
他们很快从一片碎石堆里挖出了军绿色的皮卡。
二次坍塌开始的那一刻,原本被隔板支撑在头顶,又顷刻间土崩瓦解的碎石兜头而下,有那么一会儿,隔板完全失去了意识,等到光点重新在他的视野里亮起时,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风琴胸前的霸天虎装置。
隔板下意识挥出一拳,但在击中风琴之前,就被早有预料的漉湿用力压了下去。
“隔板。”阿尔茜唤道。
“美琪呢?”皮卡车猛地坐起来,大声呼喊,“美琪在哪儿?!”
阿尔茜:“她没和你在一起?”
“没有,她...”隔板转身望向身后厚厚的废墟,瞳孔骤然放大,一种极尽惶惧的神情从皮卡的脸上一闪而过,“她...”
皮卡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在他转身望去的那片乱石里,一只伤痕累累的手甲猛然从地底伸出,就像是想要抓握什么一样向着天空张拢了一下,很快就无力收回地底。
不仅隔板看到了,风琴也没有错过这一幕,勤务官没有计较汽车人的突袭,立刻跑向了那里,在手掌彻底消失之前紧紧地抓住了它。
“漉湿,快来!”
很快,在二人的合力下,他们终于挖出了一身狼藉的军需官,他身上的蓝灰色涂漆早已被刮花的不成样子,数十道大大小小的划伤遍布在卡车周身,除此之外,卡车的一条腿也不正常的曲着,还有点滴的能量液从洞穿的伤口处流下。
线束被风琴搀扶着勉强站起后,就推开了勤务员的手。他将手掌伸向自己胸前的车窗,在车门开启的脆响后,他小心翼翼的托出了半昏迷的碳基小姑娘,放在了隔板摊开的双手间。
皮卡看了看面前的霸天虎,又低下头凝视着手掌里的小姑娘,他没在说话,也没有再将目光从他的人类小搭档的身上移开。
但当线束扶着风琴的肩甲准备离开时,一声略带哭腔的道谢却令他步伐一顿。
‘谢谢。’隔板说。
霸天虎的军需官仍旧不发一言,他只是摇了摇头,就在下属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出了矿洞。
明亮的天日重新迎接了他们。
【0:0:39】
【成功营救美琪的可能几率已得出——】
【100%】
——
有些时候,我们变作他人。
有些时候,我们变作自己。
自矿洞归来后,军需长变得更加神出鬼没,甚至有的时候,风琴一连几天都见不到他的上司。
不过今天在接连询问了十几个执勤士兵后,风琴终于在一间格外偏僻的储藏库堵住了自己的长官。
勤务员站在储库门口,在第二次敲门也无人应答之后,他终于下定决心从手甲中抽出了磁卡,在门上的控制面板刷过。
舱门从两侧拉开,露出了门后的景象。
他的长官站在推积成山的数据板中央(这些数据板正是从风琴手里交接过来的后勤工作),他背对着风琴,正专注的凝视着舱室的中央,然而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点紫色的能量碎屑兆示着这里不久前并不像现在一样空无一物。
风琴走到线束的旁边,他的长官还是格外的沉默,自从矿洞中归来后,他脸上的沉静就好像成为了唯一的表情。
而此时此刻,风琴发现军需官凝视着的不仅是舱室的中央,也包含了他掌中的一则数据板。风琴扫过一眼,隐隐约约的看到了‘机械党’‘驻地’几个字,便不再试图去看了。
但是他今天的擅自拜访的确是有自己的一点目的在的。
“长官。”风琴谨慎开口道,“我听说后勤部所有的工作,都统一交接到了您那里?”
线束不开口,风琴只能接着道:“您的伤势刚好,或许需要他人帮您分担一些工务?”
他不知道线束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但是也不再往下说了,太过明显的分担工作的暗示只会招致上司的不满与猜疑。
虽然在线束偶尔消极怠工的时候,风琴已经习惯于总揽整个后勤部的责任与权力,但当线束表达出收回与集权的意思来时,他也必须及时交接权力,不能有丝毫的犹豫与保留。
线束是他的上司,风琴也敬仰过对方卓越的分析能力,只要见识过小卡车协调各处、统筹各方的实力,都不得不承认他仿佛是为了处理后勤而生的,报应号满载着充足的燃料行驶在云层之上,地面地下空中,工兵们井井有条。
虽然报应号在风琴的手下也同样能够运转,但是比起线束来,他就像是开始买菜做饭支撑一个家的主夫一样,每月能源正好处在刚好耗完的红线上,一点结余也留不下来。除此之外,他也拒绝不了军衔比他高上太多的红蜘蛛指挥官的军需要求,这飞机既要高泡沫飞机香波,又要玻璃防雾剂,他的追踪者小队成员们也丝毫没有节约的习惯,每月申请的超能量体已经超出了正常飞行单位的使用量,闹翻天还是每次会当着他的面开始表演如何扎紧油箱。
...其实转过来一想,能不用去管那些贪得无厌的高级军官们也挺好的。风琴不禁想。
几循环分间,线束已经看完了手中的数据板。
等风琴回过神来时,他的长官正在侧头看着他。在四目相对的刹那,也许只是错觉,从小卡车湛蓝色的光学镜里,风琴望进了一片澄明的紫光。
“我们需要更多的黑暗超能量体。”军需长对勤务员说。
这是自矿洞回归以来,他对风琴说过的第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