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找他,他还是蛮惊讶的。
“毕业以后有想好做什么吗?是打算进军歌坛吗?”陈里问。边抬起脚与禾黍一起往外走。
禾黍腿长个子高,很快就出了门,天上还下着蒙蒙细雨,他呼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带着叹息,道:“嗯。”
陈里笑了笑。他知道禾黍是p大的学生,这所学校里出来的学生,前途一向不需要人操心。
陆檐结账还没有出来,三秒后,禾黍垂了一下眸子,顿了顿,转过身,看着陈里,认真道:“陆檐很珍惜这次机会,他放弃了很多东西,来准备这次试戏,陈叔叔,我希望你多指导他一点,回头找个机会我再好好谢谢你。”
陈里为人很好,古婳和禾玉都和他是旧识,禾黍向他求助,他自然是乐意的。
“说哪儿的话,举手之劳。”
“谢谢。”禾黍笑了笑,“我的事情,还请您保密,我不想让我爸知道。”
陈里看向禾黍的目光里,是慈祥的怜悯,“好。”
一分钟后,陆檐结账出来,两个人向陈里告别之后,就搭车回家了。出租车行驶在布满雨水的道路上,穿过灯海街区,一路向前。
车里,陆檐问禾黍:“你刚和他在门口说了什么?”
“谢谢他帮忙,”禾黍头看着椅背,偏头看他,是一个放松的姿态,“谢他指导你演戏。”
“就这样?”
禾黍轻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嗯。”顿了一下,他又道:“我也知道了演戏的秘方。”
陈里在饭桌上说出“你从来不会带朋友来见我们这些长辈,他倒是第一个,”的时候,禾黍本人都很意外。
陆檐的确是他第一个带着见长辈的人,也是第一个觉得特别的人。
他希望他做的这一切,能帮助陆檐走出困境,帮助他获得成功和陆一鸣的赞许。
至于等陆檐发现他不正常之后,会不会离开,禾黍很在意,如果做了这么多,陆檐还要执意离开,那么他尊重陆檐的选择,只求他不要背叛他。
陆檐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窗外的灯光模糊成一片,有一些落在了他的脸上,反射出一层薄薄的微光,显得凛冽。
今晚可能是有点高兴,陆檐的表情有一点点小激动,眉梢的肌肉微乎其微地抖动了一下。
禾黍久久地注视着他。
陆檐沉默了一下,转过身,对他说:“有时候想想,还挺神奇。”
禾黍看着他,等他的下句话。
陆檐凑近他,看着他的眼睛,沉声,一字一句道:“我们居然可以住在一起,可以一起去演戏,一起进入娱乐圈,我还能和你这位大少爷成为朋友。”
禾黍被逗笑了,“是挺奇妙的。没准以后,我们都会在娱乐圈叱咤风云呢。”
“说不定呢。”陆檐今晚的心情格外的好,他靠在座椅背上,眼神明亮,“……我们明天去双子塔吧?”
“拍照啊?”禾黍说,“那得看明天下不下雨。”
“不下就去吧?”陆檐向禾黍征求意见。
“嗯。”
老天并没有让他们如愿,第二天仍旧是个下雨天,房间里,禾黍在研究他的剧本,沙发上,陆檐在和陈里打视频,请教他演技的问题,有时候是楚天阔他们几个。
禾黍的目光总是会看陆檐,有陆檐在,这间破败的房间似乎都蓬荜生辉了。
而陆檐总是念叨着拍照拍照,念得他脑子都疼。
整整等了三天,天都不见放晴,拍照的日子没等来,倒是让陆檐等来了试戏的机会。
这些天不间断地研究琢磨和指导统统没有白费,陆檐只试了一小段就拿到了角色。
推门进来就和禾黍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差点抱着禾黍原地转圈圈。
春秋大梦再也不是梦了!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担忧和忐忑,在那一刻全部烟消云散,禾黍看见了一个完全鲜活,没有被枷锁裹挟的陆檐,开心中锋芒犹存的陆檐——他并没有高兴得忘乎所以。
他只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子,天真无邪才是最本真的面目,但他不是,他的笑容只是一层伪装,深沉锋利才是本真。
陆檐拿着合同的手剧烈地抖动,禾黍按着那只手,靠近他,看见他狭长的眼睛,抬眸,一种茫然不可置信的眼神。
禾黍定定地看着他,道:“这是属于你的荣耀,你很厉害,将来的影帝,奥斯卡小金人一定是你的。”
陆檐的眼中的情绪像被风吹起的风铃一样晃动,他按着禾黍肩膀的那只手有点用力。
湿漉漉的空气中,一切都被默许,陆檐拥抱了禾黍。
这一次,禾黍依旧没有推开他。
靠在陆檐肩膀上的禾黍,只是露出了一个空白的表情。
与林雾他们庆祝了一下,陆檐拜托了他们一件事情。
第四天下午,雨终于停了,并且难得出现了彩虹。
广阔的顶楼,两个少年渺小的身影在地面上移动,陆檐找了好几个角度,面对着自己的镜头里,是站在一边戴着口罩,双手揣兜里躲风的禾黍。
禾黍轻蹙了一下眉,看着他,声音散在风里,“你好了没?”
陆檐回头道:“马上。”
禾黍就只能安安静静地等,跟着他一起移动位置。
陆檐拿着手机,一直在晃悠着,找角度。
禾黍就一直看着他找角度,时不时提醒几句,小心地上的石头。
陆檐兴奋是兴奋,可也并没有因此昏了头。
他依旧很谨慎和靠谱,也听禾黍的提醒。
禾黍拉了一下口罩。等着陆檐,垂下了头,看着水泥地面。
头发被风胡乱吹着。
他和陆檐之间,见过他的朋友之后,见了陈里之后,好像关系又进一步发展了。
但他没有感到恐惧,甚至很喜欢这种感觉。
——彼此相互理解知根知底,且谁对谁都没有鄙夷或者同情的态度,也或许是他们之间都隐藏得太好了,好强的人,是不会允许别人同情自己的,以至于在一起时,根本不需要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禾黍甚至自己都意识不到,他有多渴望陪伴,他的孤僻,只是一层保护壳。
因为他毕竟被太多人背叛过——譬如自己的亲生父母。
他渴望着有一个人,可以包容他的一切,怪异的性格,偏执的执拗,完完全全地信任他,不伤害他。
那种是古婳的儿子,随时被认出来后的紧绷的神经,和陆檐在一起的时候,他完全可以忽略掉。
陆檐知晓他的一切,他不会提防随时可能被背叛的可能。
他完全可以放松下来和陆檐相处。
不需要那么傲娇,强撑坚强。
他希望他做的一切,能够从陆檐身上获得什么,譬如……过分的关心。
……最后那条是什么,禾黍蹙起眉,觉得自己大概是病了!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禾黍!”
禾黍抬起了头。
陆檐在前面不远抓拍了这个瞬间。
一个茫然的瞬间,高大清瘦的身影上,披着黑色风衣,头上的发丝,一起在风里飞舞。
陆檐的笑脸,占据了一半的画面,一双迫人的眼睛里,是柔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