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黑暗里,对他来说遥远的距离,谁都看不清谁的脸,一种轻柔而美妙的感觉在那里蔓延,像是一个清凉的午后,蜜蜂轻盈地落在了鲜花上。
他的心跳因为这种美妙的感觉而剧烈跳动。
陆檐很少见地拿出卖乖那招儿,故意可怜巴巴地说道:“不是你说让我拿一座影帝的吗?我出道这么多年一座影帝都没有拿过,都快成为全娱乐圈的笑柄了,你忍心啊?”
禾黍竟然无力吐槽。
陆檐说的话,以及看过来的眼神,让禾黍没有办法不搭理他,他回忆了一下《暴风眼》小说,垂眼思忖片刻,道:“我觉得洛枳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为学术他甚至可以无视所有的不理解。”
他接着说:“在那种世界充满变革,动荡不安的环境里,他没有为自己伸过冤,在出狱后就扎根理论研究,发表论文之后,面对着所有人的辱骂和不信任,哪怕戴着手脚镣铐,依旧可以坚定地选择拯救他们,我不了解现实生活中的科学家到底是什么样子,如果有,那绝对是最伟大的人。”
禾黍的话,像是蜻蜓点水,在他的心中荡起了层层的涟漪。
他对于洛枳的理解,几乎和他毫无二致。
陆檐定定地看着他,微微睁大的眼睛里,是禾黍平直宽阔的眼睛。
禾黍道:“那天看你的第一场戏,的确是给了我一点点的震撼,如果你能把这种状态保持下去,我觉得影帝唾手可得。”
禾黍的回答,让陆檐很满意,乃至嘴角有点控制不住地上扬。
他垂头笑了一声,很快便控制住了,他沉默半晌,道:“和我理解的洛枳差不多,影帝……那就呈你吉言了。”
禾黍笑了笑,站起来,“怎么样?我这个歉道得够诚意吗?”
“很好,”陆檐抬眸看着他,“不过,我并不是很满意。”
送饭切水果聊角色,他居然还不满意。
禾黍轻蹙眉,“嗯?”
陆檐掀开被子下床,他们面对面站着。
过了会儿,陆檐认真道:“我为谢君豪的事情道了歉,也为之前背叛你的事情道歉,你那么聪明,不会看不出来我是故意接的这部片子吧?”
禾黍冷哼了一声,道:“我还知道你是故意把蓝莓吃下去的。”
“所以呢?”陆檐得寸进尺,笑得像个蛊惑人心的妖怪,目光掺杂了很多说不清的情绪,他不等禾黍开口,便又道,“所以,你能不能原谅我?”
禾黍沉默了。
陆檐是他人生中唯一的变故,他缓慢地抬起眼,注视着陆檐这张脸。
六年前,他曾经一度很希望陆檐能够再出现在他面前,向他道歉。
现在陆檐如他所愿道歉了,他却有点恍惚了。
仔细想想六年前的事情,好像也必要闹这么僵。
对着这个人,禾黍似乎永远没有办法。
他永远都会因为他的“央求”妥协。
须臾,禾黍向陆檐伸出了手。
陆檐垂眸扫了眼这只手,愣怔了一下,抬眼,微笑的弧度更大了,他伸手握住了禾黍的手。
没人说话,安静的环境了,他们和解了。
禾黍回到家,谢染就蹿上来,劈头盖脸,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不会是暗恋陆檐吧?”
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问这个。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是从哪里来的,明明陆檐的暗恋表现得一点都不明显。
禾黍还没有从医院奇异的氛围里完全抽离,他呆呆地,谢染在他面前挥了好几下手,他才有了动作。
他无视谢染,走开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坐在了沙发上。
猫跳上来,趴在了禾黍的腿上,乖乖窝着。
谢染又追过来,坐下问,“是不是啊?你这不回答是默认了吗?”
禾黍好像屏蔽了谢染,陷入了某种回忆里。
他的记忆穿越了时间,碎片式的画面,像一条光怪陆离的时光隧道,沧海桑田,回到了很多年前的A+。
一个夜深人静的时间段。
A+的地下酒吧传来模糊的音乐声,屏幕里的少年侧枕在枕头上,一张脸占据了大半个屏幕,背景是一片洁白的墙壁。
在此之前两个人已经进行了大段的交流,这个时候突然沉默下来,嘈杂的人声透过屏幕传过来,禾黍低头在电脑上写下一连串的音符,等他写完,一抬头,却见陆檐笑了起来。
禾黍感到怪异,问:“你笑什么?”
陆檐抿了一下唇,问:“那你想我吗?”
禾黍惊了一下,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温热的风徐徐吹过来,禾黍的余光里,看见远处双子塔上的灯光闪烁了起来,绚丽夺目。
但他的视线没有被它吸引。
禾黍和陆檐长久地对视,空气里似乎充满了粉色的泡泡,但禾黍只觉得奇怪。
直到陆檐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结束怪异的氛围。
禾黍想他对陆檐的感情是复杂的,因为怪异性格的驱使。
不过,他可以肯定一点。
半晌,禾黍的目光看着怀里的猫,几乎用气音回答:
“我是暗恋他。”
谢染睁大了眼睛,嘴唇抖动,震惊得说不出话。
直到那只猫叫了一声,他才回过神,一下从沙发上蹦起来,不可思议道:“我靠,原来你和陆檐是双向暗恋啊!”
禾黍茫然看他,“你为什么这么说?”
谢染当然不能说实话了,谎都撒出去了,他假装没听见,半天了才埋怨道:“你怎么能喜欢陆檐呢?这世上的男人多了去了,你怎么……”
他的词汇量告急,最后焦急道:“哎呀!哥,你可睁开眼睛看看这美好的世界吧!”
禾黍叹口气,拿起水杯淡定地喝了一口,道:“三十一了,来不及了。”
谢染的眉蹙得紧紧的,他知道他的劝说不管用了,他放缓了语气,问:“那,那你不计较陆檐之前的事情了?”
禾黍:“”
“那你要追他吗?”
追?
又是一个禾黍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人生这么多年,不确定的事情有很多,他对一切的未知都做好了准备,但就是没有想过有一天和解了,会和陆檐谈恋爱。
他设想了一下。
很快便皱起了眉,他不想失去,可同样也觉得任何亲密关系都有关系上的枷锁,会干涉他的人生。
他低沉甚至有点无望地说:“应该不会吧。”
谢染心疼禾黍,于是就这么看着他,“哦”了一声,乖了。
和陆檐和解了,他和陆檐之间的芥蒂消除。最后的回答是什么来着,他觉得应该是时候回忆一下了。
而在那之前,发生了太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