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外面的雨已经下了起来,大雨滂沱。
道路上,拥堵的车流是一片红色的海洋,迈巴赫拥堵其中,雨刷器不停歇地工作,流水的挡风玻璃后,禾黍模糊的脸,看上去有点焦急。
《暴风眼》开拍到现在这是第一次发生意外,电话里梁清然告诉他,陆檐并不是因为拍戏受伤而住的院,而是因为过敏,再想问什么的时候,梁清然的手机就显示关机,再也打不通了。
不是受伤,他想不出陆檐住院的理由。
车拥堵在这里不动不动,他忍不住拿起手机,尝试拨通梁清染的电话,机械女声再次响起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建议稍后再拨……”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建议稍后再拨……”
雨越下越大,禾黍轻蹙眉,挂断把手机丢开了。
难道是感冒了?
最近天气总是不见好,时常下雨。
如果是感冒,那么是严重到要住院的程度了是吗?
对于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他不可自控地担忧乃至烦躁。
古婳以前经常告诉他,叫他凡事不要总往坏的方向想,可他就是怎么也控制不住。
这是后天的种种因素驱使的结果。
古婳以前与禾玉经常一出去办事就是一整天,他年纪小就只能交给保姆照顾。家里他一个人写作业,他们每每回来都会爆发激励地争吵。
古婳歇斯底里的声音,与沉默的禾玉,两种“声音”混合在一起,在一楼大厅里回荡。
禾黍握着笔的那只手瑟缩了一下。
又开始了。
他跳下凳子,走到门口,掀开一条缝,从下往上看。
家里恐怖窒息的氛围让他恐惧。
古婳把客厅的花瓶摔碎了,大骂了一句“你根本就不懂我!”,之后,客厅里是一阵急匆匆的高跟鞋的声音,古婳跑向了一边的练歌房。
过了很久很久,家里死寂下来。
外面都在诉说着金童玉女的传说,然而真实的情况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冲动的婚礼,那么婚后就该为冲动所带来的种种问题,付出代价。
人与人是迥异的。
禾黍对于争吵习以为常,他想象不到下次发生争吵会是什么样子,又会以怎样的形式开展。
他们一旦发生争吵,外面的一切信息就会自动屏蔽,包括他的,他们儿子的恐惧和求助都不会理会。
——他尝试过无数遍,送他们象征爱情的红玫瑰,背在学校学的古诗——他每天会乘坐飞机到香港读书。
弹钢琴等等,然而他们都不会理会他。
慢慢地,他就沉默了。
禾黍觉得疲惫,他关上门,坐回凳子上,写下几个字,抬起头看见窗外飞过了一只黑色的燕子,它展翅高飞的样子,自由随意。
禾黍在那个时候,就对自由有了很深的解读。
自由就像那只空中飞鸟,婓多菲口中可以为之抛弃生命与爱情的可贵存在,抽象,难以理解的存在。
在当时的环境下,他只想乘坐那只飞鸟,离开这座城市,去往只有快乐的天堂。
陆檐是他从未想过会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变故,突如其来的意外,就好比那时候,随时可能发生的争吵,让他担忧。
副驾上的谢君豪神色如常,毫无波澜,时不时会偏过头,观察禾黍的神色。
“医院离这里没多远,别太担心了。”谢君豪安慰道。
禾黍机械似的回答:“哦。”
车被围困在这里,龟速前进,每次只前进几米,照这样的速度下去,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几十公里之外的医院。
越开禾黍就越发烦躁,他的心情很糟糕,陆檐未知的住院消息,令他焦急。
夜色苍茫,雨中的城市,滂沱中的车流,即使身边坐着谢君豪,有人陪着他,他依旧感觉自己是一座孤岛。
不知过了多久,禾黍隔着雨幕,终于模糊地看见路灯变亮了,拥挤在一起的车,逐渐散开,向前面驶去,他一脚踩下油门,向前冲了出去。
车子一路疾驰,到达医院门口,禾黍和谢君豪撑着一把伞,快步往前走。
医院整个陷入雨幕中,楼顶红色的大字,在雨中显得庄严,死亡和沉重的感觉渗透进雨里,感染着这里的每一个人,哭声和悲痛似乎是唯一永恒的东西。
夜风浩荡,禾黍腿长一步三个台阶,急诊室的无数级台阶上,蹲着蔫巴巴的谢染和谢雨。
禾黍蹙眉,“你们怎么也来了?”
谢染一看他们来了,一下蹿到他们面前,道:“爸!”
对禾黍道:“哥!”
禾黍环视一周,并没有找到梁清然的影子,他问谢染,“梁清然人呢?”
谢染道:“里面办住院手续呢,他怎么把你们也叫来了?”
“也?”
“嗯……”
谢染犹豫要不要说实话,半晌决定自己招,毕竟他爸在这儿,他闯出来的祸是瞒不过他的。
他垂着头,稍微抬起眼,偷瞄了谢君豪一眼,却和谢君豪短暂地对视了一秒,谢君豪凌厉的眼神,让他迅速低下了头。
头顶响起谢君豪的声音,“说吧,怎么回事儿?保证你和脱不了关系。”
爹毕竟是爹,对自己儿子还是了如指掌的。
禾黍也同样看着谢染,见他低着头,扣着手,便很小声地问:“我在他饭里放了泻药而已,谁知道他竟然过敏住院了,娇气。”
“什么?”禾黍没听清楚,比谢君豪早一步问出来。
谢染:“&%¥#……”
禾黍觉得头大,“能不能说清楚了?”
说了两遍,还没有听清楚,谢染少爷脾气上来了,对禾黍大声道:“我说,我看他不爽,借着谢雨的手,在他的饭里放了泻药!这下你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这下听清楚了。
他都无法理解谢染是怎么想出这招的。
“你给他下泻药干什么?你是不是又去剧组了?”禾黍问。
“……是。”
“他惹你了?”
这要谢染怎么说,说他是因为陆檐暗恋禾黍的同时,还和林拓谈恋爱的事情,替禾黍报仇出气?
不不不,禾黍又不喜欢陆檐,这个理由有点傻缺。
半晌,谢染偷瞄了一眼谢雨,咬咬唇,对禾黍道:“因为他想泡谢雨!”
一阵沉默。
谢雨眼皮一跳,看着他堂哥的侧脸,一言难尽。
禾黍无法理解这个理由。
陆檐想泡谢雨?
他是双?
他是吗?
禾黍竟然一时无法确定陆檐的性取向……他不自觉捏紧了放大衣口袋里的手,试图替陆檐找个借口。
但,如果陆檐不是真的想泡谢雨,他想不出来谢染给陆檐下泻药的理由。
他对陆檐要泡谢雨的这件事情,感到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