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陆檐应该明白他的困境,那天他都告诉他了。
陆檐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睛,也从来没有见过像禾黍这样,平静到甚至有些绝望,又在绝望中努力挣扎活着的人。
他明明才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
陆檐想起了那天,禾黍在房间门口说的话。
“没钱么,不走了。”
还有:
“我可没这么说啊,被老板娘听见了,该怪罪我不厚道了,你是不是想害我呀。”
联想到电梯里,禾黍异样的神情,他猜测禾黍的家庭似乎并不美好,这只是导致他性格养成的其中一部分原因吧。
虽然陆檐很好奇其他原因,却总归没有问出来,几天的相处,他明白禾黍是一个很好的人,他不忍揭他不愿意说的事情,正如,禾黍始终没有问过他的事情一样。
他们对彼此的边界感很强,都知道没有熟悉到,足以坦诚相见的程度。
但,陆檐知道,总归会有那么一天的。
禾黍心里什么也没有想,就这样沉默着,和陆檐一起往前走着。
他们身形身高都非常相似,一个穿着黑色的短袖和花色大裤衩,一个穿着米色衬衫和米色的长裤,两个帅哥走在一起,总是很吸睛,一路人吸引了很多的目光。
陆檐吃完冰淇淋,扔了垃圾,两只手插在裤兜里,边走边感慨,“A+还做未成年人的生意啊,这么久了,就没被发现吗?”
“……暂时还没有。”禾黍回答。
他手里的冰淇淋已经吃完了,他朝前走,陆檐又在他耳边说话了,“你来这里这么久了,韩宁艾米尔他们都认识?”
“只是认识,并没有多熟悉。”禾黍说,“提醒你,这些人,你一个都不要去招惹,纸醉金迷的世界有时候很梦幻美好,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残忍到无法想象的。”
即使在说着这样一份事实真相,他的语气依旧平静,他看着前面的道路,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于是转过头,对陆檐道:“为了演戏其实也不至于那么拼,你可以来问我,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的话。”
陆檐不走了,面对着禾黍,心虚地转了一下眼珠,其实,他刚才那一大堆的话,就是在铺垫这个。
没想到,禾黍竟然意识到了。
真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陆檐哼哼了两声,继续朝前走,用肩膀撞了他一下,“那就多谢了。”
禾黍对于陆檐对他的碰撞有些不适,但还是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
回到家,禾黍就背了吉他下到了地下工作,叫陆檐不要等他了,陆檐抱着剧本在研究,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等他凌晨回来的时候,陆檐早就呼呼大睡了。
他轻手轻脚地进门,洗漱,穿着睡衣走到床边,拉开被子,躺了下去。
睡觉前,他扭过头,在黑暗里,看着陆檐。
他的枕头边,放着一沓厚厚的纸张,那应该是剧本。
希望他真的如愿以偿吧。
彻底睡过去之前,禾黍的脑中忽地记起,今天早上吃完早餐时,陆檐坐在沙发上,抽烟的样子。
这个人,他漆黑而细长的睫毛,在黎明的光亮里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微光,火苗在靠近脸的位置徒然跃出,白色的烟雾袅袅,短暂地吸食过后,陆檐微微仰起头,右手指间抽出了唇间的香烟。
是满足的姿态。
这样的姿态,却释放着一种天然的散漫与魅力。
好像……是挺帅。
禾黍就这样慢慢睡过去了。
*
接下来的几天,可以用一天来形容,白天,他们各自忙着各自的事业,晚上下班之后,禾黍会在洗完澡之后,和陆檐一起坐在沙发上讨论一些事物,例如:大老板、秘书、陪酒女、罪犯、警察、以及毒品。
这些无一例外,禾黍都了解一二,陆檐无数次对禾黍的身份产生怀疑,也无数次没有问出来。
禾黍讲着讲着,陆檐记着笔记,记着记着,就睡着了。
禾黍扭过头去看他,少年稚嫩的脸上,眉心拧在了一起,黑色的短袖松散地穿在身上,看得出来,他睡得很不踏实,即使睡着了,脸看着也很凶。
为梦想吗?
他们都是为了心中的幻梦,拼搏的人,禾黍看着他,视线渐渐移到了天花板上,身体整个向后仰,靠着沙发,一只手背放在了额头上。
睫毛刷过手背,有点痒。
他闭上眼睛,在一片黑暗的世界里,看见了一个站在舞台上歌唱的女人。
她穿着漂亮的粉色礼服,披散着卷曲的头发,享受着台下的万千掌声。突然,余光里,出现了一颗白色的尖锐东西,像子弹一样,穿透眼前的玻璃,正中她的眉心。
一片血红。
禾黍受到惊吓,猛地睁开了眼,坐了起来。
很长时间,没有忆往昔了。
禾黍没有对她回忆多久,回过神来,心跳恢复到正常频率的他,俯身过去,拍了拍陆檐的肩膀,叫他到床上睡。
韩宁隔了好几天,把钱送到了A+,禾黍很谨慎地将它们分几次存进了银行,杜莎有时候会过来找禾黍喝酒,禾黍都拒绝了。之前说过要请陆檐喝果酒,这个愿望,也很快实现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陆檐的伤彻底好了,五天之后,禾黍收到了《明日之星》节目组谢君豪的录制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