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一待就是一天,下午日落的时候,结束了练习。乌托邦乐队的两名成员,相继与禾黍告别,禾黍一个人去了操场。
和贾森乌淮在年初组成了乐队,五月份,刚好《明日之星》在网上公开了海选公告,他们几个就报名参加了。说起来,他与乌淮、贾森他们并不熟悉,只是因为同一个梦想走在一起的人而已。
所以,他一个人走向了空无一人的操场。
戴上耳机,坐在观众台,他的视线里,只有天边灿烂的夕阳,那里被鲜红色弥漫,整个都像是血海汪洋。微风徐徐地吹过来,那些鲜艳的红色的云就动了起来,天空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透明容器。
高处,风刮了过来,他迎着风,抬起头,以一个朝圣者的姿态去观赏落日,很久很久。
他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他的神情那样平静,平静到冷血。
*
机场大厅里,人如蚂蚁一样涌动,机械女声时刻提醒着检票信息,陆檐拎着一些零食与任然面对面,站在某登机口前告别。
他的脸还是肿的,手上包着白色的纱布,这些特征组合在一起,只能产生一个行为。
作为他多年的好哥们儿,任然是从今天早上在班级群里才知道的消息。读书的时候,总有一些消息,会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传播,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事态的发展,往往会超过预期。
任然的眉心都拧成了川字,微张着嘴,向陆檐挪了一小步,伸手碰了碰他的脸,担忧道:“你的脸,没事吧,我昨天真的喝太死了。”
陆檐心很大,道:“没事儿,过几天就自己下去了。”
“……”任然问,“你爸知道这件事情吗?”
陆檐突然笑了一下,道:“任然,你吃瓜没吃明白吗,我脸上的伤就是拜陆一鸣所赐。”
“啊?不是吧,群里这个倒是没说,他怎么知道的?!”
陆檐沉默了片刻,脚尖一转,坐在了冰凉的座椅上,向他叙述了一下真相。
“靠!陆一鸣简直就是个暴徒!”
任然愤怒的控诉,让陆檐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唇,一个微乎其微的笑容。这点微乎其微的笑意里,是一种悲凉无奈的感觉。
下一秒,他垂下了眼睛,笑意消失,恢复到平时,有些迫人的神态。
任然还在替他控诉陆一鸣的暴力,“真的是,这世界上我就没见过,有他这样的爹!”
“好了,”陆檐眨了眨眼,用一种落雪飞霜一样的眼神看向他,“别抱怨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虽然我很想上去打他一顿,但是都过去了。”
任然无言。
又道:“那希望他今后不要突然改变主意吧。”
“嗯。”
“对了,你那个室友呢,他知道这件事情吗?”
陆檐想了想,道:“知道,当时我正和我爸吵呢,他推门进来了,都看见了,猜也猜得差不多了。”
“然后呢?他再没问你啊?”
“没有,他很有分寸。”陆檐说。
他顿了顿,又沉默了一会儿,凌厉的一双眼睛里,都是探究的意味,“你说他到底是哪儿的大户人家,会赌博,还会梭|哈,又是个歌手,气质也是独一无二,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号人物,你不是大户人家吗,你有没有见过像他这种人?”
任然淡淡道,陈述了一个事实,“大户人家里,像他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啧,”陆檐有些失望,“这条路还走不通了是吧!”
“……他加你微信了吗?”任然有些激动地问。
陆檐扭过头,看着颇为激动的任然皱起了眉,“加了,怎么了?”
“快把他推给我!快!快!”
“你干嘛这么兴奋啊,”陆檐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奇怪道,“神经病,你要想要他微信,自己去要,我这样就给你了,回头他不得来质问我呀。”
任然表情空白,半晌,放弃了,“那好吧。”
这个时候,机场的广播响了起来,提醒旅客登机。陆檐拎着他的零食站起来,把东西递到任然手里,道:“哝,给你,这些东西要在国外买到,可不容易。”
任然笑了笑,“谢谢。”
陆檐道:“拜拜,放假了回来记得联系我。”
两人一个简单的拥抱,任然就背着他的书包,去了登机口,那里空空如也,那架飞机就剩他一个人没有登机了。
——任然留下来,与陆檐告别的时候,他的父母给他留了空间,已经登机了。
陆檐站在登机口,看着他过了闸门,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手里拎着零食,身上的东西有点沉重,所以他的背被压弯了,双腿往前迈的时候都在吃力。
任然朝陆檐招了招手,示意他回去。
陆檐抬起手臂挥了挥,但是没有走掉,他站在这里,几十秒后,看见任然高大的身体,和背上的黑色书包,消失在了视野里。
那一刻,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的心情,唯一的好朋友离开了,在这里,他放弃了高考,孤身一人在没有经济和精神的支持下,即将奔赴一条未知的路途。
从今以后,将会是没有陪伴,没有鼓励的每一天。
——国际漫游,他没有钱去支付这笔昂贵的费用。
空荡荡的离愁,像是蘑菇散落的孢子,雾雨一样,扎根在他心里。
“咔嗒。”
陆檐坐在椅子上,点燃了一支烟,放在薄红的嘴唇里吸了一口。
窗外,一架飞机,轰然起飞了。
陆檐听到声音,朝那里看过去,他无法确定,那架飞机上,是否坐着他的好朋友。
但他依然长久而沉默地注视着。
雪白的机身,在傍晚深红色的太阳光下,闪烁了一下明亮的光,机身很快穿过火红的云海,飞往了更高处。
陆檐希望任然可以拥有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就像这架飞机一样,穿过厚重的云层,飞往更加广阔的空间。
他烟雾中的眼睛里,倒映着,远方云霞翻涌的天,他轻叹一口气,吐出烟雾,含着烟,站了起来,走出了机场大厅。
背光的,挺拔的身影里,有了沉重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