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墙高深,其底下的红颜枯骨数不胜数,再过几年,又有何人会再记起她们的名字?
孟姝想,这个道理楼璇兰是懂的,只是她如今心灰意冷,反倒看不清这些。
是啊,红颜枯骨,人生苦短,经年后人们再谈论起时,她不过是这后宫中众多黄土的一捧。
楼璇兰垂着眸,一滴泪自她眼角滑落。
孟姝说的话,倒是让她想起了另一个女子。
“惠妃?”孟姝一顿。
“是啊,在我入宫时,她早已殁了。”说到她,楼璇兰倒觉得她与自己的命运十分相似。
都是陛下宠妃,一时间风头无双,可最终都失去帝心,往日情分哪抵得过帝王心狠,冷宫残雪,了此余生,便是她们的归宿。
“那这位惠妃娘娘是因何去世?”孟姝心中咯噔一下,试探道。
“因病而亡。”说着,楼璇兰自嘲一笑:“冷宫那样的地方,哪是人能受住的,惠妃姐姐不过从明芷宫搬离三日,便在冷宫中断了气。”
其实孟姝说的对,她不应这般自怨自艾,人活着,总要为自己争一争,否则,她死得倒是干净,只怕还是会连累身边人。
楼璇兰并没有注意到,孟姝在听到燕无瑶之事后一闪而过的复杂神情,她静静地看向窗外绚烂绽放的芍药,那日,孟姝将其比她,若楼璇兰没记错,芍药又称“花相”。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做一次“花相”吧,哪怕生机渺茫,哪怕力量悬殊。
这一次,她要做回她自己,她并不是宁宣帝的贵妃,而是大漠中纵风驰骋的王女。
……
通过楼璇兰的口,孟姝和扶光这才得知燕无瑶的过往。
原来燕无瑶,是镇国大将军燕凛独女,当年的燕凛手握兵权,是朝中要臣,而彼时宁宣帝刚刚登基,根基不稳,急需臣子固权,因此便封燕无瑶为惠妃,将其纳入后宫。
入宫后,燕无瑶日渐得宠,慢慢的,宁宣帝对其的宠爱满朝皆知,可就在这时,燕无瑶却病了。
此后不久,宁宣帝对外宣称,惠妃触怒圣颜,结党干政,便将其打入冷宫,三十年后才得出,可没想到,不过三日,燕无瑶便病死在冷宫中。
彼时的燕凛刚刚卸甲归田,听闻京中女儿噩耗,便不顾一切地冲回京城,连番上书要求面圣,可谁知宁宣帝却一抹往日情分,拒了燕凛。
就在众人以为燕老将军就此作罢时,谁料想,他竟重新披上了御赐甲袍,从祖祠中拿起杀敌长枪,于午门前站了三天三夜,同时,殿外的登闻鼓也响了三天三夜。
伴随着通天鼓声的彻响,燕无瑶一事闹得满朝文武人尽皆知,正当群臣以为宁宣帝即将震怒下旨捉拿燕凛时,未曾想,他真的用一腔孤勇换得了一次面圣之机。
再后来的故事,人们便不清楚了。
从那之后,燕凛长住京城,再也没有离开半步,就这般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仿佛早已忘了这位,曾经一战平国难的耄耋老人。
“事情就是这样,可我总觉得,燕无瑶之死绝非这么简单。”孟姝道。
若非如此,林敬也不会以“折翼之燕”作比。
“燕无瑶,燕凛……”
扶光的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桌沿,眼眸半垂着,忽地勾唇冷笑:“你不觉得燕无瑶的死,有些太过巧合了吗?”
燕凛前脚刚致仕,后脚燕无瑶就病了。
“你的意思是,宁宣帝从一开始就并非真的宠爱燕无瑶,所有假象,不过是为了拿到燕凛的兵权?”
“这便是棋子。”一旦燕凛再无用武之地,燕无瑶的生命只会是死局。
扶光抬眸,“宁宣帝,恐怕就是这个杀人凶手。”
扶光一说,未免让孟姝想起了另一个人。
她抬头看向外头,树影随风而摆,半隐在影下的芍药渐渐露出,于灿阳下肆意绽放,浓烈的红吸引着过往来人的目光。
看着如此蓬勃的生命力,孟姝却只觉得心口沉闷。
楼璇兰的处境,和燕无瑶何其相似。
她皱了皱眉,不自觉地握紧了拳,燕无瑶尚且如此,那等待楼璇兰的又会是什么?
她的一生,也是死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