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她不会这么反感卢世辉,只能是……还有别的事情发生。
许一冉将目光放在舞厅的大门口,那个正含着笑意注视着这里的旗袍女人,她朝这边走来,不疾不徐,清脆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浓而不艳的妆容透着几分独特的韵味。
她于调笑中声音自带几分冷,像是光滑的荆棘攀长出泥土,分生出的枝杈自带有尖锐的刺。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冯会芳勾着唇角,走到几人面前。
她穿着蔷薇色比翼鸟图纹旗袍,颈上系了一条浅白色的丝巾,丝巾折出的一角是优雅的幽紫色的莲花花纹,她很漂亮,眉眼精致,像是画报上的摩登女郎。
她在许一冉的对面坐下。无名指和食指之间夹出一根女士香烟,递到嘴边缓缓吸了一口,轻轻将朦胧的烟雾吐出,才不急不许地看向站在许一冉身边的卢世辉:“儿子,你来说说看。”
与她对比,
卢世辉刚才的愤怒,像是滴入一汪冰水的一滴热油,沸腾不了两下,戛然间便熄了火。
“没什么。”卢世辉变扭地将头扭开。
他不喜欢看到妈妈这个样子,“为什么总用这样……”他喉咙艰难滚动,“像是看犯人一样的眼神看我。”
冯会芳眼神冷了下来,她没再询问,而是看向旁边的钱宇,钱宇乖觉地上前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许一冉一直关注冯会芳,发现她在听到卢世辉救了自己后的表情很不耐。这不是介于认可或不认可的态度,而是一种不以为意、更或是嗤之以鼻的冷嘲。
从冯会芳进来,母子间的气氛就趋于冷然,而在钱宇描述完发生了什么之后,气氛更是达到了冰点。
“你管这些事情做什么?”
冯会芳的声音自带几分小刀划破纸面的尖锐感。
“她不愿意,不愿意为什么要强迫?”卢世辉也不甘示弱地昂起头,只是避开了和冯会芳的对视。
“你配说这些话?”
冯会芳冷笑,她的话也让卢世辉重新沉默下来,“不要忘记,你是怎么出生的!”
这是来自母亲的指责,并没有对孩子半分怜惜爱护,只以最强硬的态度要求他听话。卢世辉低着头,许一冉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她没有过这样的经历,被父母在大庭广众下指着鼻子追溯出生的厌弃。
压抑到了极点。
也许旁人只会知道这是一次在寻常不过的母子争吵,天下之大,各式各样的父母都有,旁人家的事情冷暖自知罢了。但唯独许一冉知道,这是一颗曾经笔直生长的树,被一只手随意摆弄揉捏后变得曲折扭曲的过程。
她看过他扭曲到极点的人性,
也见过他曲折矛盾的过程,
现在来到他还有抗争或是对峙欲望的某个点。
这是许一冉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她在不断重生,一次次失望,可除她以外的所有人都在回到更好一点的开始,一个更能改变的端口。
也许是因为卢世辉沉默的时间太长,冯会芳的态度趋于缓和。
她声音温和下来,循循善诱:“我不是在怪你,而是你还小不懂这些女人,你怎么知道她现在的态度能代表以后?你以为你在英雄救美,说不定你是断了人家的机遇、财路。”
冯会芳说完这句话,眼神便落在许一冉的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一冉,许一冉。”
这是她第二次告诉冯会芳她的名字,却抱以完全不同的心态。
她见她优雅地掀起旗袍的一角,随意挽起二郎腿,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
“一万块钱,买你跟我儿子一夜,你愿意吗?”
“不愿意。”
几乎没有犹豫,许一冉给出回答。
“妈!你这是做什么?”卢世辉快步走到女人面前,低声下气地请求,“您不要这样。”
冯会芳红唇勾起:“你救她,难道对她没好感?”
“我是想起了……”他话到一半,看着妈妈冷漠随意的眼神,却说不下去了。
我是想起了曾经的你,也是在这个会所,
年轻的你,也是这样,被逼着对一个男人委曲求全,强颜欢笑。
他是她的孩子,他心疼她,可也因为这样的身份,满肚子的话只能被生吞地咽进肚子里。
“既然我可以,她也可以,不是吗?”冯会芳含着笑地看向地上茫然不知所措的女孩,不紧不慢地说,“一万看来有点少了,十万呢,十万买你的一夜。普通人工作一年的薪水。”
“我当然希望自己有一天能轻轻松松就赚很多钱,可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轻轻松松赚到很多的钱,可以旅游购物有自己的大房子,不用谦卑地被领导随叫随到,不用在无人看到的角落日夜不分的加班,不用身心俱疲却还是强颜欢笑去带给别人所为的正能量。
她当然想,
但绝不是以这样的方式获得。
“十万块,
试图压低我的脊梁,扭曲你儿子的三观,
但只为了博你一笑,
冯女士,您不觉得这样的代价太过沉重了吗?”
听着门外急促又响亮的警笛声,许一冉终于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也许您更该和警方去解释,比如您口中这洒水般的十万块是怎么来的,以及……”
"你配不配做一位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