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时间变得更慢。
十二点半、一点、一点半……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人生生掰成两半去读,时间的流速让她心慌、又让她心焦。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下水管道里轻轻的、不断的、滴落着水珠的声音。
她等不及两点便开始行动。
许一冉本就没换上睡衣,还是白天出门时的那套衣服。她脱了拖鞋,两根食指将鞋轻轻勾起,然后蹑手蹑脚打开卧室门,向做贼一样踮着脚尖溜到门口。
将拖鞋轻轻放在玄关处,又重复动作双手提溜起运动鞋,她准备就这样赤着双脚出门,等到外面去换。
手扣上大门的把手,往下按时发现门被反锁了,她只得又去转防盗锁,
咔嚓一声——
客厅的顶灯亮了。
“你在做什么?”许妈妈惊讶万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上厕所,听窸悉簌簌的,还以为是家里进贼了。”
等她看见许一冉赤着的双脚,和手上提的鞋子,这种惊讶又转为一种茫然的愤怒,“孩子她爸,快过来看!”
“你闺女做贼了,半夜赤着脚就想往外溜!”
“许一冉,你是不是疯了!”
许妈妈早先气过一次,这次反应还好。但许爸爸是真动脾气了,桌边还盛了半杯水的陶瓷杯被他狠狠摔到脚边,温凉的白开水像天女散花似的撒了一整片地,杯柄和杯子的连接处被摔了个粉碎。
还剩半牙的杯子咕噜噜从许爸爸的脚边滚过来,直直撞到呆愣在门口的许一冉右脚踝上,有点疼,虽然是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其实她有一瞬间的机会,可以打开大门从家里跑出去,只是当对上爸爸妈妈的眼睛时,那一刻,她失去了任何反抗的能力。
时间太晚,妈妈没力气骂她,爸爸也只舍得拿杯子出出气。他把许一冉像拎小鸡一样又拎回房间去,“孩子她妈,你看着她换衣服洗漱睡觉。”
“再敢半夜往外跑,我打断她的腿!”
这一次许一冉没有哭,她只是变得更加沉默。在爸爸妈妈说话时,她也始终低着头,这不是怨恨,而是一种强烈的无力感,促使她没有办法再与他们的目光对视。
等她换好衣服、老老实实一副要睡觉样子躺回床上时,妈妈帮她关了卧室的灯,她听见她走时候嘴里忍不住嘟囔一句:
“怎么了这是?今天和中邪了似的。”
窗外滴滴答答的声音开始变大,许一冉才发现,这不是下水管道里水流滴在地上的声音,而是天空里下了雨,起先是点点滴滴,但现在,雨开始变大了。
哗啦啦啦——
雨水拍打着窗户,雨珠从纱窗里溅出来,落到了许一冉的眼睫毛上。
她平躺在床上。
睡不着。脑子却比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清醒——两点了。
还剩两个小时,甚至是更短的时间。
许一冉很清醒,清醒到开始琢磨再次溜出去的可能性。
从大门溜出去的计划被发现过一次,再尝试一次就不太现实了。爸爸妈妈肯定还没睡着,甚至她今晚搞出的一连串幺蛾子很可能让他们双双失眠。
只能从房间里想办法。
许家是在三楼的位置,而在救苗初初时她曾经徒手顺管道攀至四楼。
虽然下了雨,但下楼总该会比上去要容易得多。两相抵消,她值得试一试。要知道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摔死了重头再来而已,
如果老天爷还愿意给这样笨拙的她机会的话。
许一冉推开窗户,呼啦啦的雨水一下子变得更加淅沥,滴落在楼下防盗窗户上时会发出嗵嗵嗵的脆响。
下水管道并没有正对着许一冉的卧室,而是在隔壁靠阳台的位置。
但幸好,她窗外有一个竖挂的外置空调机。
许一冉扶着窗户小心翼翼地踩上去,雨水淋了她一身,她甚至还穿着睡衣。稍稍呼吸几口气,全身仿佛一下子就被冻僵了。
但她没在意这些细节,她很专注。雨天的窗户很滑,稍有不慎,摔下去不死也得去半条命。她小心翼翼,最后成功踩上空调机,勾到了阳台外竖着的那根下水管道。
她深呼一口气,双手抱上去,整个身子一下子腾空起来。
雨天的下水管道很滑很滑,许一冉双手双脚紧紧夹着,她用压力增大摩擦,不过还是像坐了一个矮层的跳楼机一样,等她滑到底手肘腿侧都火辣辣的疼。
落地时她没有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等她咬咬牙从地上爬起来,她看见一楼的屋檐下站了一个人。
黑色短发,棕色风衣,搭配一条不对味的西装裤。他右手插在裤兜里,左手正夹着烟。一双浅色的瞳孔在缭绕的烟雾和雨幕中看不清楚神色。
真是哪哪都有他,还都是自己最倒霉的时候。
但她说不清楚,心底是无奈多一点,还是庆幸的感觉多一些。
“陈几默,你专门在楼下等我?”
她脸上,勉强扯出一个不能称之为笑容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