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向芜又做梦了。恍惚中,她似乎想到,自己是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才开始做梦的。
仍旧是那个满是金属墙壁的房间,大大小小的屏幕闪烁着不同的画面,或黑或白。
她看到不同的电子屏幕里播放着的流畅画面,却无法拼接成有意义的情景。
天花板垂下来的机械臂仍然垂着,接在房屋中间的女孩身上——也许是她自己。
反正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这一回她头顶的灯是亮着的。
向芜看到她的睫毛在脸颊上打出浅浅阴影。
在原来的向芜眼中看来,椅子上的自己大概是苍白瘦弱的,她会想到缺少阳光的生长环境,也会想到各类营养的摄入不均,想到骨骼,想到血液。
但这时候她突然感觉到了一种潮湿的心情,在看到椅子上被束缚着,接连着许多导管的女孩的时候。
仿佛一张张淋水后的毛巾,层层叠叠盖在脸上,厚厚一摞。
“我以为她真的会自杀。”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调试着设备。
“不。她舍不得。”
向芜感觉,其中一个人好像很意外地看了另一个人一眼。
“你这是人的逻辑。”
这时候她看到椅子上的自己抬了下眼皮,光是这样,似乎就足够她精疲力尽。
憔悴,疲惫,忧郁,麻木。
向芜讶异地发现,自己曾经不会这样解读一个人。
她走到自己面前,和自己面对面。
那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似乎一直在注视着她,又低声讨论着什么。向芜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于是回头问:“他是谁?”
她伸手指着屏幕中的画面。
是在阳台抽烟的闻负灯。
那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低头看着她,如同她记忆中躺在培养皿中,被研究员俯视。
在她头顶的是埋没在阴影里的两张人脸,面无表情的,目光刺探的,好似贴在玻璃上那样,让人背脊发冷。
“他是你们中的一员吗?”向芜瞪大眼睛,提问,好似这样就能撑开一些恐惧。
她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于是向芜想眨眨眼,好看清楚面前两个人的五官。
只是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却是穿着病号服,手背上插满针管的自己。
向芜看到自己的脖颈上有许多纤细的钢丝。她伸手去摸。
然后在后颈摸到了熟悉的轮廓。
激素水平仪。
这个自己还带着激素水平仪。
不知怎的,向芜忍不住拉开面前的自己的领子。
这里的这个人,没有胸前的那排红色字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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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吧,爱旅人》第二期综艺录制的地点在沿海的一个新一线城市。
因为不是直播,所以并没有特意挑选周末的日子录制,这一次的节目录制将要持续两天以上,具体的还得看嘉宾完成任务的情况。
和上一次的冰天雪地不同,此时南方滨海的城市还很温暖,节目组的化妆师给向芜化了妆,还给她编了头发。
换了发型的向芜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比原先更活泼了。她在前面走,无论是南方独有的植物,还是卖东西的小商贩,对向芜来说都十分新鲜,节目组给她编的小辫子随着她欢快的步伐一抖一抖的。
闻负灯戴了一副墨镜,跟在向芜后面,不远不近。
汇合点在鳞州的一座渔船样式的特色建筑里。
鳞州最早都是渔民,大家捕鱼为业。
后来读书的人越来越多,借助着滨海港口的优势,近几年才发展起来高新技术产业,整座城市的经济水平开始上升。
和向芜他们相反的方向,是刚下飞机的温绪宁一行人。
小助理拎着两个人的箱子,有些焦急地在温绪宁周围转悠:“温姐,要不再吃点药吧,等会儿到地方量个体温。”
不骄不躁的天气,温绪宁却穿得很厚。她戴着口罩,带毛的鸭舌帽遮住了光,声音有气无力:“没事。不吃了。”
“温姐,这个综艺咱们是非录不可吗?万一等会儿又吐了怎么办?”
小助理有些焦虑。
温绪宁生理期痛经很厉害,这次还很倒霉地发烧了。
刚一下飞机,她脸色很难看,助理刚想问怎么回事,温绪宁扔下行李就跑去洗手间吐了。
他们在机场缓了好久才出发。
本来他们打车到节目组要求汇合的地方,但因为温绪宁头晕难受,他们提前下来了,打算剩下的路走过去。
“……请假,不太好。我会和大家提前道歉的。”只是走着路说话,温绪宁都有一些喘。
她本来就瘦,此时脚步不稳,仿佛风一吹她就会摔倒。
身后传来一阵快速的脚步声,不等温绪宁迟钝的大脑运转,耳边就响起来熟悉的声音:“温绪宁!这么巧,在路上碰到!你们也打算走着过去吗?顺路还可以看看鳞州的风景。”
两人身后不远处,一辆保姆车正缓慢关上车门,乔松的经纪人在副驾驶翻了一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