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瑜松开她,跑去开门,“谢谢。”
送走服务员,玲瑜朝她眨眨眼,伸出手,“去海边走走吧。”
杜佳怡想也没想,便握了上去。
两人并排走在沙滩上,玲瑜看着杜佳怡被夕阳镶上金边的侧脸,细腻柔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想是那三个臭流氓导致的,有些气恼地踢踏着沙子。
“你是小孩子吗?”杜佳怡拉了拉她的手。
玲瑜这才发现自己一直被牵着,阴霾瞬间散去,露出灿烂的笑容,“我本来就是小孩子啊!”然后愉悦地跑开了。
忽地一阵海风宣泄,吹乱了杜佳怡的头发,她不再前行,迎风而立,感受着大自然广博的气息,期望内心被洗刷,如宽广的海洋,静谧而深沉。
“你看,我找到心型的贝壳了!”玲瑜在不远处,冲她挥手。
“你确定?”杜佳怡拿着她递过来的所谓心型的畸边三角形贝壳,很认真的询问。
“有成为心型的潜质嘛。”
潜台词是什么,鬼才想知道。一抬手,扔回浪里。
“你!”玲瑜赌气地,更加卖力寻找心形贝壳
杜佳怡躺在沙滩上,放她在周边忙活。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不自觉想起,跟“她”在海南的沙滩上,度过的最难忘的一夜。
当年,自己曾执著地花了整整一个晚上,找到了被命运祝福的心型贝壳。
两个,便是一对,对上了,就是一生一世。
杜佳怡笑笑,对这种所谓的浪漫嗤之以鼻。
见玲瑜还在费力地淘贝壳,起身扑了扑沙,抛下拖鞋往海里走去。
暖洋洋的海水舔舐着双脚,温柔地抚平身后落下的痕迹。
水面蔓延到裤腿,旁边突然哗啦啦冲来一人,杜佳怡后退一步,顺势一推,一勾。那人噗通入水,挣扎起身,朝着她龇牙咧嘴。
见那人头发湿漉漉贴在脸上,只露出怨愤的双眼,杜佳怡忍不住哈哈大笑。
落汤鸡不服输地缠上来,乘机把对方推倒在水里,然后趾高气昂地俯视着对手。
杜佳怡干脆退了衣裤,穿着泳装,向深海游去。
玲瑜没料到还有这一手,自己没穿泳衣,只好在岸上,怒气冲冲地骂她胆小鬼。
杜佳怡浮在海面上,仰望湛蓝的天空,耳边只剩下令人心安的海浪声。
多久没这样了…
“胆小鬼~!”声音凄厉地飞过海面,直扑而来。
杜佳怡快速回到上岸,披上外套,看着声音的源头,警告到,“再给我乱起外号,就自己玩去。”
“不许扔下我一个人…”玲瑜不开心地站在她面前,似乎还有些委屈。
杜佳怡差点忘了下午的小插曲,赶紧道歉,“对不起,我独自惯了,以后不会了。”
大小姐不满地跟在身后,碎碎念,“你一个人,才多久…”
多久…
杜佳怡认真想了想,从被甩到现在也才三年,怎么像过了十年,那么久…
玲瑜见她不回话,怕她太上心,“没必要总把自己装成一只羊。”
思绪被打断,杜佳怡好奇地看着在她面前假装小大人的女孩。
“经过这些天的接触,我觉得你是个很有趣也很温暖的人,比我遇见过的人…都好!所以,你是人,正儿八经的人,不是羊!”
杜佳怡见她这么严肃地说出这段话,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我本来就不是羊,可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玲瑜刷得羞红了脸,“你,是你自己说的,你是羊!”
“我只是不想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杜佳怡叹口气,谁愿意低头做别人的嘴上肉,总是些心不甘情不愿的事。
“那,那你说自己不好,你哪不好了!”大小姐倔脾气又上来了。
杜佳怡眼眸深沉,思考着该如何开口。
“你…你前女友说的?”玲瑜见她不开心,小心翼翼地试探。
“可能吧…”表情有些不自然,“不过这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三年!这么久!干嘛不再找一个?”
杜佳怡看她吃惊的样子,才明白,原来三年,在别人眼里很长。
“我很忙的。”真的很忙,忙到没有心思去理会那些儿女私情,忙到只想躲开那些示好,才会把自己伪装成羊。
“骗子!”大小姐没有探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心情不爽。
杜佳怡也不再言语。
“对了,你刚刚是怎么浮在水面的?好厉害!像尸体一样!”
杜佳怡白了她一眼,有这么夸人的么?
“教教我。”
杜佳怡暗想,尸体有什么好学的!
“哎呀~你教教人家嘛~好不好嘛~”玲瑜拉着她的胳膊来回摇晃撒着娇,杜佳怡差点被她肉麻到当场去世。
“…妥协…”服了这位小祖宗了。
“一言为定哦~”
“嗯,费用你出。”
“欸?你怎么老这样!”玲瑜甩开手,气鼓鼓地走到前面,突然转身扮个鬼脸,“吝啬鬼!”
不错,又学会了一个单词,杜佳怡猜测,定是在背地里骂过自己很多次。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着,玲瑜突然停下,非要挽着并排前行。
“妈妈现在都不这样陪我散步了。还记得小学的时候,爸爸每天骑自行车接送我上下学,一路上都会考我英文单词。那个时候真的可烦可烦他了。现在,反到想让他来考考我。”
“我知道爸妈为了能过上更好的生活,不断地奋斗,积累,才有今天的财富和地位。我也知道,他们想给我最好的。可我不开心,一点都不开心。我希望他们能像以前一样,陪伴我,关心我。在我回家的时候,一开门就能看见他们和一桌热腾腾的饭菜,在我彷徨的时候能听我倾诉,给我些许指点,哪怕骂骂我也好。可是现在,陪在我身边的不是阿姨就是司机…”
“……”
“你呢?”玲瑜探头看向杜佳怡。
“嗯?”杜佳怡认真体会着玲瑜话语中的情感,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从来都不提自己的家人。为什么?”玲瑜小心试探着,杜佳怡的资料很奇怪,一眼看去,不过是普通人的普通生活,但细挖会发觉,这个人压根没有朋友,更没有亲近的人。孤儿院长大,没有父母,更没有其他亲戚。唯一的养父也已经撒手人寰,只剩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哥。这一切让人觉得很迷,像是在刻意抹去什么,可又找不出不正常的点。
段家为什么要收养一个女婴?他们本就有个女儿,只不过父母离异后,女儿跟着母亲在老家生活。
难道就这么想要个女儿么?那为什么不再婚生一个呢?
就算是主观个人的选择,但作为哥哥的段挚储,为什么对待养女,比对自己的亲妹妹还好?这不合理啊?
太多的疑问盘旋在脑子里,可她王家大小姐,为什么非要操心段家的事呢?她只是对眼前的这个人感兴趣罢了,干嘛要费时费力地去挖段家的往事?所以,如今只能从杜佳怡就读过的学校入手。但至今司机也没能给到什么实质性的消息,所以这次才会让他去杜佳怡的老家,看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
玲瑜突然感到懊恼,如果知道自己这么做,她会不会转身离开?
“不是什么开心的事。”
耳边低沉的声音将思绪拉回。
“难道人与人之间只能同乐,不能同苦么?”玲瑜天真地问到,“不都说同甘共苦的么…”
“在成人的世界里,烦恼越少越好,没人喜欢听别人诉苦。”回答的很实在。
“可我还是学生,不是大人,我愿意听你说。离毕业…不到两年…反正我有两年的时间可以听你慢慢说。”玲瑜顽皮地朝她眨眼,眼眸中透着坚韧。
像是心房被人悄悄薅了一把,杜佳怡有些慌乱的别开脸。
“哎呀!胆小鬼!快说吧!不如…先说说你表哥。”大小姐直接推开门扉。
“他?他是个很好哥哥。”杜佳怡想了想,一时觉得再难用其他词来形容。
“段挚储,魔影公司创始人,最大的股东,刘雅韵是他妻子,也是公司股东之一。”玲瑜帮她补充。
“是的,宴会上,你们应该见过。”
玲瑜点点头,段家很早就和王家有来往,只是不怎么紧密。
“他们一直很照顾我,待我很好。”
“那你为什么不去魔影公司?”
“因为不祥,我的存在,只会给哥带去不必要的麻烦。”杜佳怡低下头,耳边回响起刺耳的尖叫,“你这个变态,魔鬼!你会害死所有人!”
“什么不祥?我偏要跟着你!”玲瑜生气地看着她,不就是个孤儿么?怎么就不祥了?
杜佳怡却不敢抬头。
“最讨厌诅咒、迷信的说法!我才不信你是不祥的!这都什么年代了!”
“我…没有父母…”
“那又怎样…没有父母又不是你的错!况且,你才是受害者不是么?怎么会有人这么分不清状况!”
“不是…”杜佳怡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理智让她沉默。面对眼前这份诚挚的感情,她又一次升起了罪恶感。
然而回忆的漩涡自此转动起来,像黑洞般不管不顾地吞噬着一切,杜佳怡想要挣脱,却无力自拔。那些埋藏在最深海底的恶意,翻涌奔腾而上。
那是母亲的转身,爱人的嫌恶,四面八方的咒骂…一切如海啸般,在脑海里来回激荡。
令人眩晕
杜佳怡痛苦地跪在地上,难受到几近呕吐。
“怎么了?”玲瑜慌乱地扶住跪在地上的人,“你怎么了?”
“杜佳怡?杜佳怡!”面对呼唤,那人毫无反应,像是失去了灵魂,歪倒在她怀里,僵硬地滑了下去。
大小姐害怕极了,又是喊又是拍又是捶的,六神无主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人,那双眼睛直愣愣地瞪着,失去了往日的生命力。
就这么捶捏了片刻,好不容易把人从癔症中拉了回来。
杜佳怡摊软在沙滩上,只剩大口喘息,像是捡回了一条命。炙热的地面,烘烤着汗水湿透的衣裳,给冰冷的躯体带来一丝暖意。
玲瑜跪在身边,引来一些游客驻足围观,有人准备拨打急救电话。杜佳怡赶紧摆摆手示意没事儿,人群这才散去。
“我,我不问了,不问了好不好,你别想了,别再想了。”玲瑜害怕地趴在她身上,慌乱的样子,像只找不到家的piglet。
“…哈…没事的,别担心。”杜佳怡握住她的手,拍了拍,让她放松,“只是有点水土不服。”
玲瑜这才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吓死我了…”
两人搀扶着站了起来,就这样安静地走了许久,街灯陆续亮了起来,夜晚的海边换上鲜明亮丽的新装,显得更加神秘动人。走累的两人坐在岸边休息,却再没了看海的心情,各怀心事。
伤疤揭了生疼,不揭又日日夜夜梗在那里。
月光在西边发白,海潮声越来越大,风变得清凉舒适,人群渐渐消散。
待杜佳怡回神,便对上了一双暗流涌动的眼眸。她不敢久视,起身道,“对不起,刚才吓到你了,回酒店吧,夜里有些冷,别着凉了。”
玲瑜起身拉住她,感受着难得的属于本源的那份温柔,开心地笑着,笑到身后的街灯都恍耀起来,笑到灼伤了杜佳怡的眼睛。
玲瑜伸出柔软的,带着温度的双手,握住她,“就算所有人都不喜欢你,我也会在你身边的。要不你就当…就当自己有个亲妹妹吧!”
杜佳怡疑惑地看着自己被牢牢抓住的双手,感受着掌间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