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瑜平生头一次去给岳父过生日,这感觉还挺奇妙。
为了这场寿宴,首辅府上下忙活了两个月,此时到处都是张灯结彩,仆从都是一水儿簇新的喜庆衣裳。
萧岭作为寿星,更是身着盛装,迎接连瑜等人时,向来严肃的面容破天荒带了笑容。
怎么说这老头也是一国首辅,连瑜给他了个脸面,让喜公公当众宣读了赏赐的物件。
福禄寿瓶、东海添寿把碗、捧寿貂鼠皮袍、长春绸棉袄……
一长串念了半刻钟。
很好,小喜子干得不错,都是这些不实用的东西。
连瑜舒了一口气,正好和身边萧无咎的目光对上,萧无咎眼里一片了然之色,连瑜朝他眨了眨眼。
不明真相的宾客们听得一愣一愣的,在他们看来,陛下赏赐那么多物件,对首辅的荣宠堪称无人能及啊。
顿时,宾客们对萧首辅更热络了。
滔滔不绝的恭贺声把萧岭吹捧得飘飘然,面上红光更甚,心里思量着需重新正视萧无咎这个原本的弃子了。
到了子孙后辈献寿礼的环节,萧远宁忙不迭地展示寿礼,是千年前名家所作的《千鹤图》,还有亲手绘画的《灵鹿图》。
他得意洋洋地心想,就不信萧无咎能够拿出比他价值更高心意更重的礼物。
宾客们赞叹不绝,纷纷夸其孝心可嘉。
连瑜撇撇嘴:“画的什么鹿?跟简笔画动画片似的!”
碎碎念被萧无咎听见,他低声问:“动画片是何物?”
呃……
没等连瑜想个辙搪塞他,萧无咎就被萧远宁催着献礼了。
萧无咎接过洛川昨日从棺材铺买的寿礼,送了上去。
长而窄的黑色锦盒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宾客们目不转睛地盯着。
萧远宁惶然不安地看着。
就连连瑜都跟白鹅似的伸长了脖子,探头去看。
在马车上他就问了里头是啥,可惜萧无咎这个狗币不告诉他。
萧岭缓缓打开锦盒,露出里头的一只莲花如意刻百寿玉枕。
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
连瑜“嘶”了一声,如果他没记错,在大昭只有长辈去世才会送寿枕。
蛙趣,萧首辅还没死呢,他这位皇后都已经为老爹的身后事做准备了,真是太“孝”了。
怕首辅被气死,连瑜只得描补道:“哈哈……这枕头表示皇后对首辅的美好祝愿,希望你高枕无忧啊!”
萧岭一张老脸黑了又白,白了又青,几经变幻,最终硬生生扯出一个笑容:
“陛下所言极是,皇后殿下有心了。”
气氛稍稍缓和,在座宾客这才敢重新说笑。
寿宴过半,宾客们在外院一面喝酒一面听戏,《五子拜寿》的戏词断断续续传过来,透着欢快祥和,而内堂里的气氛却凝重压抑。
萧岭在外待客,金氏坐于下首,对上首的萧无咎笑得一脸亲昵:“无咎,咱们母子许久未见,这一见竟不敢认你了,你如今生得越发高大俊美了。”
萧无咎厌恶极了她这副惺惺作态,道:“夫人慎言,您怕是忘了,我母亲在地下呢。”
“好好,殿下莫生气,是臣妇逾矩了。”金氏看起来有些惶恐,似乎很怕萧无咎的模样。
见萧无咎别过脸不看她,圣上拿着梅花糕像八百年没吃过似的,也没有开口的意思,金氏顿了一会儿,又苦口婆心道:
“不过您如今是大昭皇后,还是要收敛下脾气,正所谓“出嫁从夫”,万事要以陛下为主,学会温柔小意伺候陛下……”
身边的萧远宁快意地看着他娘捏着“男子嫁人”这一点整治萧无咎。
萧无咎面上仍然淡漠,眼里的冰霜却渐渐凝为实质。
听说金氏的侄子欠了赌坊一大笔钱,天凉了,先拿一只手还吧。他漫不经心地想道。
明明萧无咎生的人高马大,连瑜却从他身上看出了“可怜”的味道。
见金氏都要拿《女戒》说教了,他听不下去了。岂有此理,朕还在这儿呢!
连瑜是个护短的人,自然是不能让自家皇后当着自己的面儿被别人欺负。
只见连瑜轻啜一口茶,猛然一发难:“这普洱茶过于苦涩了些,莫不是夫人拿了陈茶糊弄朕?”
金氏慌张:“回陛下的话,臣妇怎敢蒙蔽陛下?这茶是新采摘的,是臣妇府上最好的茶叶了。”
“这茶的滋味连宫里的百分之一都比不上。”连瑜一脸鄙夷,心疼地看着萧无咎道,“梓童,你以前受苦了。”
萧无咎:“……”
萧无咎被这声“梓童”噎住了,被小皇帝怜惜的眼神看得发毛,正想着回头找太医给小皇帝瞧瞧,就见小皇帝对金氏道:
“夫人方才的说教朕听明白了,不过宫里和府上不一样,宫里太监宫女不计其数,用不着皇后亲自伺候朕。”
金氏没想到圣上为萧无咎出头,一时沉默了。
萧远宁却要炸了。一想到萧无咎过着穷奢极侈的日子,再看天子温情脉脉的眼神,他死死握着身上带着的玉佩,嫉妒得眼珠子都快滴血了。
金氏正要说些什么缓和下气氛,突然见圣上脸色沉了下来:“朕看二公子眼眶发红,气血上涌,看起来像是得了一种病症。”
“什么?”金氏吓了一大跳,慌忙起身,“宁儿是得了什么病?”
连瑜肃着小脸一本正经道:“此病起源于兔子,名曰‘红目病’,发作时症状正如二公子这般情态。”
萧无咎:“……”也只有小皇帝能说出这种鬼话了。
金氏爱子心切,又见儿子确实面皮发胀眼睛充血,竟真被唬住了:
“上月底下面确实有人送来一笼幼兔,宁儿善良,向来喜爱这种小宠,摸了那幼兔好几下,定是那畜生将脏东西过给了宁儿!”
“母亲,我——”萧远宁刚要喊自己没病,后脑一疼,就发觉自己开不了口了。
洛川悄悄从后头退了回来,深藏功与名。
萧无咎唇角轻勾,附和了一句:“你看,二公子言语上已经出现了障碍。”
金氏神色慌乱:“这…这病闻所未闻,该如何治?”
“太医院一个太医刚好会医此症。”连瑜郑重保证,“夫人放心,二公子怎么说也是朕的妻弟,朕回宫后便让太医到府里给二公子治病。”
不等金氏反应过来,连瑜就拉着萧无咎溜之大吉。
再不走,萧首辅那只精明的老狐狸就该来了,那老登可不好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