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潋滟,残阳薄入西山,余晖自投暮网,将目光所及染上一层黛黑,既渺远又空旷。见身后人没有要放弃跟着他的意思,周衔思干脆寻了块无人的草垛堆,将马儿拴到一边吃草料,自己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不出所料的,黎奕也紧挨着坐了过来。
周衔思故意赌气,挪着身子黎奕远一些:“明日大战,你此刻应该好好休养生息才是,跟着我做什么?”
“睡不着。”黎奕说,“总觉得有些话现在不说,可能这辈子都说不出口了。”
周衔思将心中愤懑一股脑全撒在黎奕身上:“为什么不让我跟多吉去?忠州一战我单枪匹马就救下老侯爷,你为什么不相信……”
后续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周衔思就被人一把搂在了怀里,那是她最熟悉的,结实又温暖的胸膛。
本是温馨的拥抱,却让周衔思心里窝火,她最不喜别人敷衍自己。
周衔思去推他:“黎长懿!”
黎奕没有松开,反而轻声问道:“今日我换了身新衣服,你喜欢么?”
周衔思愈发愈觉得此人莫名其妙,难不成九灞河的水土与徽京的不一样,让人长成了傻子?
黎奕的声音发闷:“我情愿你永远是齐知远,或许这样,看你的人会少一些。而不是现在这样,让我无时无刻都在牵挂,像个傻子。”
“今日议事的时候,郭浸站在门口。”黎奕又道,“你们先前聊了什么?”
“我们……”周衔思刚要解释,心中动念一转,“小侯爷这是怀疑我?”
“我怀疑的是我自己,打你带了他来这儿后,我每天都会问自己,在我和他之间,你会选择我么?”黎奕松开了周衔思,目光灼灼,仿佛要在这里将她活吞,他反复的问,“你的心里,有没有过一丝为他动摇?”
黎奕自认不是个会讲情话的人,更多的时候,他甚至不是个会表达的人,可是不说话不代表他心中也是平静无澜。
此刻他的内心就比任何时候都要波涛汹涌。
他习惯了霸占她的一切,如果要让他割舍,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
周衔思头一次见黎奕这幅模样,本以为他只是简单的吃飞醋,没想到是这幅患得患失的心境。
周衔思觉得好笑,她盯着黎奕看了半晌,试图从后者脸上看出点戏谑来,结果愣是什么也没找到。
“没有!”周衔思斩钉截铁,“没有动摇过!”
黎奕半跪在地上,狭长的双眸看着她,似受了委屈。
周衔思看着黎奕,莫名想起以前在齐府的时候,小捡捡过一只毛茸茸的小狗,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与如今的黎奕,倒是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处。
周衔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黎奕不乐意:“你笑什么?”
周衔思的五官舒展,笑容自然也就明媚,加上如今黑发衬着,皮肤更是凝脂般,黎奕看着,将她的乌木簪抽出,墨色的长发如水一般,散落在她的脸颊旁。
倒让她的脸显得有些妖冶了。
“你做什么?”周衔思去摸秀发,“女子成婚后才会盘发,你这样不合规矩。”
黎奕替她盘好发,将发簪簪入:“在我心里,你早已是我的妻,等我,等这次回去,我一定去齐府,风风光光的将你娶进我的家门。”
草垛边有滩雨后的水洼,透着浅浅的清亮,周衔思凑过去,打量着自己,看得心满意足:“你簪得挺好看。”
黎奕道:“那我日后替思思簪一辈子的发。”
“既然你认我是你的妻,那就让我同多吉一起。”周衔思握住黎奕的手,“相信我,我想为你做些什么。”
黎奕脱开周衔思的手,将手背给她,托着她站起来:“我偶尔会梦魇,梦见你没从忠州回来,醒来时我就会后悔,后悔在忠州时让你陷入危险之中。虽然最后你总是会化险为夷,但我知道,我承受不了失去你的代价。”
“你就会说些好听的来哄我。”周衔思借力站了起来,“长懿,你知道的,我不是你手中的莬丝花。我做的决定,你除了支持我,没有别的选择。”
“你不是莬丝花。”黎奕看着周衔思的背影,“你是狐狸,而且还是疆北的狐狸头子,最狡猾不过的那一只。”
天色黑得透亮,弯刀月照亮了草垛堆里的半边天,周衔思踩着影子走在前面,黎奕走在后面慢慢跟着,他可以为周衔思妥协无数次,唯独这次,涉及到性命的事,他不愿意再让她冒险。
但就如周衔思明白他的软肋般,他也明白周衔思的性子,黎奕只能慢慢的说服她:“那你给我一个理由说服我。”
“我想与你共生死。”周衔思回头,“生同衾,死同穴。”
黎奕心中动容,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早已不需要过多的词藻来佐证,是他被外力左右,失了分寸。
黎奕张口,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见前方火光冲天,漫天黑雾滚滚!
周衔思道当即翻身上马:“是营帐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