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还是进来说罢。”许昭仪笑得娇俏。
“不了。”郭浸看着许昭仪,“奴才不过是替太后传话的,太后说了,要许昭仪不按哀家说的办,那仙游宫的井就是许昭仪的墓。”
许昭仪跪了下来,对着郭浸磕头:“只要太后愿意饶我一命。”
明德帝走在仙游宫的乱坪上,脚下枯枝横斜,稍一踩错就打在人身上,明德帝的两脚今日怎么也不听使唤,越是小心,越将脚下的枝条踩的“啪啪”作响。
黑糊糊的人影猝然出现,显将明德帝吓得失声大叫,等那人抬头,明德帝才发现是赵佻。
赵佻按照规矩,向明德帝揖礼。
“皇兄。”明德帝抚着胸口,“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赵佻站在暗处:“臣刚来,在太和殿没找着圣上,问了几个宫人,便猜圣上在此处。”
“朕是来闲逛,并非……”明德帝本想同皇兄解释,又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于是轻咳一声,正色道,“兄长找我何事?”
赵佻答:“杨阁老听闻皇上在仙游宫,在太和殿闹事,我无奈之下才去仙游宫将皇上请出来。”
明德帝脚步匆快,出了仙游宫,见到了提灯的宫人才放慢脚步,他神色不解:“杨奇?深更半夜的太师来找朕做什么?”
二人一路走进太和殿,明德帝要换下被合欢香浸染的衣服,他差宫人点燃馢香,等闻到熟悉的黄熟香时才为之一振。
赵佻冲点香的宫人示以眼色,宫人跪拜着退下。
明德帝没等到宫人替他换衣,不耐烦地推开屏风叫人,却见赵佻跪在屏风外,还冲自己磕了三个头:“是臣兄无能,臣明知皇上衷心仙游宫的许昭仪,却至今也想不出办法为皇上分忧,还几次自作主张规劝皇上,要不是臣兄无用,皇上又何苦费这样的苦功?”
明德帝怔了怔:“皇兄……”
赵佻轻轻地握住明德帝的脚,替他将穿错的鞋换过来。“如今内外动荡,皇上案牍劳形,却连宠幸女子都要经人过问。皇上是真龙天子,哪需要受这样的委屈?”
明德帝悟了赵佻话中深意,说不清是震惊还是生气,他知道杨奇抱守残缺,冥顽不灵,却没想到能为后宫之事大半夜的闹到宫里来!
赵佻说道:“杨奇素来顽固,明日朝堂上要说些逆言,皇上可别忘心里去。”
明日?
明日朝堂上百官都在,难道杨奇还想将他与许昭仪的事四处宣扬不成?!
“他是我的太师,父皇派他教导我这么多年,我早已了解他的脾性,我怎么会往心里去?”明德帝心口邪火攒动,恨不得当即捉来杨奇质问一番,“他说了什么?”
“杨阁老要皇上明日将许昭仪当堂处死。”赵佻犹豫一会儿,接着说道,“他说他要血溅明堂,来唤皇上的心智。”
“他怎么……能这么逼我?!”明德帝倒吸一口气,倒退几步坐在了交椅上,他握紧了月牙扶手,“万万不可!兄长,我与许昭仪情正浓时,你让我怎么舍得她死?我已经听了你们的话,娶了孙文素,可她就是个木头!好不容易有个女人知冷知热,就算她曾是父皇的妃子又如何?父皇没走前,我就与她有了夫妻之实,她是琮儿的母亲啊!”
赵佻问:“琮儿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没死,许昭仪和我说了,琮儿被她藏起来了!”
明德帝焦灼起来:“皇兄!你看过琮儿的眉眼吗?与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让我怎么舍得杀他的生母?皇兄,我舍不得!”
“皇上,皇上!您别忘了,您是皇上。我与杨奇,都是您的臣子。”赵佻安抚明德帝,拖着双膝靠近,“你别忘了,杨阁老垂暮之年,是本就该致仕回乡颐养天年的年纪,是您念在多年的恩情,才将他留在徽京城。”
明德帝看向赵佻:“皇兄是何意?”
赵佻将怀中折子拿出,递给明德帝:“臣手里有一本监察府齐知远送上来的密折,他将这几日在木里的所见所闻悉数写了进来,臣按照规矩,先呈给杨阁老看了。”
“公文批复,交予阁老就行。”明德帝接过折子,看都没看,就将其扔到边上的桌上,“皇兄,快起来,你还没有说清楚,你刚刚所言意欲何为?太师做事刚断,你要救救许昭仪!”
“臣只是想告诉皇上,若是为了一个女人杀了大学士的头,会为天下人所不齿。”赵佻起身,但依旧躬着身子,他将明德帝扔在桌上的奏折重新拿起来奉上,“但皇上要是为了政事杀人,哪怕是错的,天下人都会夸皇上是勤于政事的明君。”
明德帝似懂非懂。
“因为政解本就没有对错,每一个抉择都有当时的利弊参杂,等一切尘埃落定时,江山都传了几代,赌对了文人墨士会赞皇上是个千古难寻的明君,就算赌错了,也是百年之后的事情。”屏风上竹影错落,将赵佻半张脸都隐没,“今日杨阁老能杀许昭仪,明日就能杀张才人李婕妤,皇上需要的是指点江山的能臣,而不是指指点点的佞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