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女眷不见外男,但黎小侯爷是明清的兄长,所以破例。”孙文素一身白缟,从廊间深处走来,“孙府待客不周,还请二位见谅。”
虽也听过美名,但齐知远是头一回见孙家小姐,之前只听人说孙家女眷皆是绰约多姿,氛氲兰气,本想着孙文素是弱柳扶姿之态,没想到素白之下,女子黛眉半弯,瞳如琥珀,行走举止之间毫不矫情忸怩。
齐知远捏紧了衣角,竟忘了回礼。
孙文素一身素缟,但孙府却未设灵堂,等孙文素落座后,齐知远才反应过来,寒暄道:“孙小姐可是在为太后守孝?”
孙文素注视齐知远:“孙家因为姑母而享无上尊荣,如今斯人已逝,府中不挂白笼,一是因为姑母死前有愿,想葬在安阳本家,二是父亲前日私谏被圣上责罚,父亲怕吊唁之人心中杂念过多,烦扰姑母的在天之灵。”
齐知远拱手:“孙小姐心思玲珑,是在下浅显了。”
孙文素颔首:“听闻齐大人今日被编入御史台,不知日后可还会留在徽京城?”
齐知远答:“圣上命我巡视京营,暂未让我巡按各府。”
“区区御史台巡按,齐大人真是屈才。”孙文素又看向黎奕,问道:“小侯爷,明清近来可好?”
黎奕说:“劳烦孙姑娘惦记,她奉命去了疆北,现如今应该正在马场上吃沙子。”
“疆北风沙干厉,明清一向要强,吃痛了也不说。”孙文素忧心,“自古武将都最为辛苦,若非这些年来黎家在前线冲锋陷阵,大元不会有今日的繁荣。”
黎奕客套道:“明清桀骜难训,我还担心她进宫后不懂规矩,没想到能得孙姑娘这样的闺中密友。”
孙文素驳辩:“安国武侯是国之栋梁,民之利器,明清是武侯之后,怎能拿平常女子与之相比?”
听惯了黎明清的口无遮拦,本以为孙文素也苦她已久,没想到二人河同水密,竟是缟纻之交。
黎奕敛神,正好迎上了齐知远的视线。
齐知远送上卷轴:“今日叨扰府中,只因有人托我将一物转交给孙小姐。”
“是故人的卷轴。”孙文素屏退下人,见乌孟还立在原地,于是看向黎奕。
黎奕道:“乌孟是我的亲随,在我这与明清一般。”
见黎奕提及明清,孙文素没再多说,等院中空落后打开卷轴,“齐公子可是见到了琼苑姑姑?”
齐知远来时心中也有顾虑,他与孙文素从无交集,琼苑如今又是逆贼,若是为了帮人转交卷轴而被孙文素指认他见过杀害太后的凶手,那也是一件糟心事。
“姑姑她还好吗?”孙文素神哀,“以前只觉着宫闱生活枯燥无味,岁月漫长,如今才发觉是流光易逝。”
见孙文素尚不知琼苑的下场,齐知远也没再提,只是安慰了句:“孙小姐节哀。”
“罢了。”孙文素将卷轴收起,抚摸卷轴上的牡丹花纹,眉蹙目伤:“齐公子定不是姑姑所托之人,托齐公子转交之人为何不亲自来见我?”
齐知远说:“齐某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里面缘由不甚清楚。”
“姑姑所托良人,知晓潜龙勿用的道理,可若今日我有丁点私心,齐公子都走不出孙家的大门。”孙文素敛起悲伤,看向齐知远,“齐公子可知姑姑共交了两物给托付者?”
齐知远一怔,那日宫中琼苑以命相托,除却他与赵佻,定不可能有第三人在场。
孙文素又道:“我身为宅院女子,本不该妄议国事,但见齐公子懵懂,实在于心不忍。我敢问齐公子,当今圣上与太后为何久处不合?”
本以为孙文素温和有礼,没想到讲起话来绵里藏针,齐知远顿时踌躇,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黎奕知道孙文素话里有话,说:“孙小姐但说无妨。”
孙文素似知道自己冒犯,也不急着要齐知远回答,而是自顾自道:“太后侵权,外戚笼政?太后一无子息,二无亲眷,所谓的娘家也不过只剩我父和我氏族姐妹几人,至于孙家,我父为人的确算不上清正,但也算恪忠职守,朝中政党争执虽是常有,但就算是清流一派又有谁能保证自己是濯莲不脏?更何况我孙家至今无嫡子,哪怕太后常青,孙家也终有落寞之日。圣上心如明镜,不会执迷于一时的权利之争。”
“孙小姐之意我二人自是明白。”齐知远心中了然,手沾茶水,在石桌上写下:“玺”。
孙文素话已至此,齐知远又怎会不知道其中深意。那日琼苑将两物交给赵佻,如今琼苑已成逆贼,赵佻却只将一物交予他,让他转交。赵佻一派悠闲自在,将天子玺留在身边又有何用意?
齐知远与赵佻不算深交,但也算相熟,虽早知深宫的皇子不会是只知花街柳巷的肤浅之辈,但也未曾想到对方暗藏心思。
若非对方是无心之过,未曾想到这一层?
不可能!齐知远心中暗暗否定。天子玺是八玺之扣,也是圣上心结,现如今宫里怕是为了那块天子玺早将太后寝宫翻了个底朝天。
齐知远俯身拱手:“齐某谢孙小姐点拨!”
孙文素受了齐知远的礼,神情依旧淡漠:“防人之心不可无,齐公子既已卷入是非之中,就不可能再独善其身,可既然那人是姑姑所看中,我也不便多问。只是卷轴上所写之事,让我不得不为齐公子谋算。”
齐知远未曾想到卷轴之上还有他的名字,一时诧异。
孙文素看向齐知远,道:“姑母要我嫁与你,做齐家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