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齐知远被贴得烦了,忍不住往边上挪了挪,“自重。”
“我还以为你喜欢靠着我。”黎奕不要脸地又往齐知远边上挪了挪。
齐知远也是没想到黎奕竟然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脸上立马浮起一层不悦。
齐知远身上有层涌动的暗香,越是凑近,香气越浓,黎奕闻惯了脂粉香,头一次闻男子的香,竟不觉得腻味,反而觉着陶醉。
“今天齐兄是不是少带了一个人?”黎奕伸头张望,借机又多闻了一点,“那个一直在你身边伺候的小厮怎么没来?”
齐知远接过美姬送来的酒:“府中杂事多,小捡留在府里了。”
“是留在府里还是出去替你办事了啊?”黎奕目光冷瑟,上下打量着齐知远:“今天是不是有点凉了,齐兄穿得好像有点多。”
捏着杯角的手倏然收紧,齐知远猛地站了起来,手作爪状要去掏黎奕的心口,偏偏此时人群小爆发出一阵喧哗声,
在一片起此彼伏的恭维声中,刘千岁披着鹤氅,被人搀扶着从远处走来。
人多眼杂,齐知远只能作罢。
传说中的刘千岁并没有长了一张权欲熏天的脸,相反比他的那些干孙子干儿子还要年轻和秀气,称得上是鹤发童颜,唇红齿白,除开眉尾不经意间流露的一丝疲惫。晚风虽带着寒意,但众人皆是穿着深衣和薄衫,只有刘千岁一人打着伞,穿着厚重,像是风一吹就倒似的,甚至还要人给递汤婆子。
齐知远坐在人群之外,背脊一片湿凉。
黎奕依旧自说自话:“有时候高明的猎手不一定经验丰富,他们往往会沉浸在自己的聪明而自大,自以为自己是计划的主宰者,可直到被请君入瓮的那一刻才明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齐知远挂着笑,似没听懂:“你到底要说什么?”
刘千岁一来,所有人都稀稀拉拉地起身,只有黎奕双手抱胸,像是没看见似的,躺在齐知远身边闭目养神。
“诸君都客气了,先坐吧。”刘千岁单手放在嘴边,轻咳了两声,“洒家今日在太后面前跪得久了,身子有些吃不消,诸君莫要见怪。”
真是极尽的矫揉造作。
黎奕侧目,皱眉,忍不住翻了个身。
“你那位小兄弟勇气可嘉,敢只身潜入侯府,你最好不要再轻举妄动,不然我不保你那位小兄弟在我府里会如何。”黎奕睁开眼,“还有,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事无巨细。”
席间渐渐热闹起来,赵佻虽然嘴上说平素最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可真到了这样的场合,却好似如鱼得水。
席间人七荤八素的什么都聊,偶尔也有人认出了黎奕,端着酒杯来想和他热聊一番,都被黎奕冷眼给瞪了回去。
他实在没心情与这些臭鱼烂虾混在一起,哪怕是一句话,他都不愿意与他们多说。
黎奕原地又翻了个身,结果发现了与他一样开小差的齐知远。
齐知远坐在凉亭边,纤长细白的手浸泡在水里,专心致志地替一只在藕从中迷了路的小鱼拨开迷从。
像个女人的手。
“你在做什么?”
黎奕的声音自上方响起,齐知远缩回了手,气定神闲:“等候你的发落。”
“好一个发落。”黎奕喝多了酒,笑得混账,“那就同我回家,做我的妾室。”
“小侯爷长得好看,我也并非不可以。”齐知远也笑了起来,用手搅浑水,心里掂估黎奕知道了几分,“但我是河东狮,爱妒善忌,小侯爷以后的正室可要挑厉害的找。”
他原本的计划是没有黎奕的。
偏偏黎奕的身份又与他的计划完美嵌合,不得不让齐知远正视。
重新找回路的小鱼对着齐知远吐了个跑跑,摇头摆尾地游走了。
黎奕说:“我就喜欢爱妒忌的。”
齐知远没答黎奕的话,而是拎着湿漉漉的手,拿来一块粗布,细细地擦了擦,他擦得过于细致,以至于白皙的皮子上甚至擦出了粉红。
黎奕别开视线,岔开话题:“你为什么会有乌玛戒?”
“母亲送的。”
黎奕阖眼养神:“一个扫地婢怎么会有乌玛戒?齐知远,你最好说实话。”
乌玛戒的原石产自赛坎的锡矿,锡矿里的原石稀少罕见,因为疆北与赛坎毗邻,黎奕幼时跟随安国武侯在疆北长大,所以才见过乌玛戒。除非齐知远的娘亲非富即贵,不然不可能有这玩意。
齐知远眨了眨眼,神色单纯:“扫地婢就不配有好东西了么?小侯爷,我可没有骗你。”
身后的席中不知道何时停止了喧嚣,突然一个肥胖的男人拍案而起,连带着身上带的金银一并晃动,像是一只富贵滔天的野猪。
男人脸色气得通红,眉毛竖起,怒气冲冲道:“真是放肆!”
众人噤声,等着男人的下文。
齐知远伸长了手臂,忍不住长长地竖了个懒腰。
长月升空,边缘模糊得像是被人用墨晕染过一样。
掐掐时间,是戌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