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奕答:“没有。”
“你让我找来知远我还以为你找到凶手了。”赵佻失落咂嘴,“齐墨是个食古不化的,这辈子就生出这么一个儿子,如果能利用好齐知远,那就是坐上了刑部的大船。”
虽然是个私生子。
黎奕想起刚刚那人嘶哑的声音和秀气的五官,只觉得眼熟的过分。
黎奕说:“当今圣上最厌臣子拉党结派,朝中已经有个刘党了,八皇子是想与他们分庭抗礼么?”
二人关系好,赵佻被冒犯也不往心里去:“这话若是让我父皇听去,你我二人都得倒霉。我在宫中的处境你又不是不知道,虽然名头好听,但月例就那么点银子,若不做点无伤大雅的生意,怎么供得起我府上的开支?”
黎奕知道赵佻日子不比别的皇子好过,将手里的白瓷杯往远处一扔,相隔数丈的青花瓷应声碎裂,瓷片哗啦啦落了一地,问道:“那个齐知远到底是什么来头?”
“你要吓死我?败家子!”赵佻瞪了黎奕一眼,“齐墨的儿子还能是什么来头,齐墨和一个下人生的,听说一生廉洁清正的齐墨将这儿子视为自己的污点,偷偷藏了大半辈子,眼看要绝后了才拿出来。齐墨穷酸,他儿子也穷酸,一副骨扇就当做宝,我看除了有点眼力见外也没什么其他的。”
见黎奕对刚来的姑娘没兴趣,赵佻忍不住将人抱在了自己的怀里闻了一下:“怎么,他让你吃瘪了心情不好?”
“我没那么小气。”黎奕挡过姑娘要给他倒酒的手:“哪怕今天不是他,我也不会让王文今杀了那城门史,我只是觉得他有点眼熟。”
略显削瘦的身板,和清月似的。
还有那双带着冷意的眸回想起来越发感觉在哪见过。
赵佻知道黎家与刘党势不两立,道:“我知道你想回疆北,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在徽京根基未稳,皇上怎么可能放你回去,前些日子我听太后说派了宫里最好的御医去老侯爷那,听说腿脚好了不少。”
赵佻的话带着几分差强人意的安抚——两人谁都心知肚明,黎奕无心仕途,只想回到疆北带兵与赛坎人打个痛快,之所以现在人在徽京,归根结底是因为圣上忌惮黎敬天。
自古权臣都没落个好下场,有外敌来犯时安国武侯是插在疆北的定海神针,天下太平时他是插在圣上枕边的一根刺。有谁能比黎奕更适合留在徽京做质子更能安抚黎敬天的心?
黎奕深看了赵佻一眼:“或许吧。”
赵佻似毫无察觉:“如今天下太平,还是少动枪动刀的好,你看你留在京里,和我一起做个闲王多自在。”
黎奕仰头干了杯里的酒,闷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赛坎那帮孙子不是人。”
见黎奕不堪教化,赵佻摇摇头:“粗鲁,野蛮!”
黎奕说:“我就是个蛮人,一日不踏平边塞,我心里就一日不安。”
“对了,有一事我得和你说一下。”赵佻古怪地看了黎奕一眼,“齐知远小子滑手,你可别去招惹他。徽京城中谁都知道他与刘千岁一党相交甚好,还在席中叫过刘誉翁父。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今天王文今连弯都没转,直奔你来?”
(2)
一面描蟒掐金步撵停在丹炉房门口,司礼监的大公公们规整地站成两排,小公公跪在步撵下,恭候老祖宗的到来。
刘誉扶正了绒面高帽,一身宝石蓝仙鹤长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宝贝炼好了么?”
“回贵人,好了。”小公公毕恭毕敬地送来一个锦盒。
刘誉收下锦盒,推开房门。
弥漫的烟气熏染了整个房间,红彤彤的火将黄铜色的丹炉烧得噼啪响。咸丰帝正双腿盘卧,闭眼坐在一旁。
刘誉手持佛尘,静立在咸丰帝一侧,等到前者睁眼,他立马奉上锦盒,里面是一颗成形的丹药:“恭喜圣上,贺喜圣上,苍天感召皇上功德,雷引丹炼成了!”
咸丰帝面色疲倦,白色中衣在身上晃荡,一小撮山羊胡也被烤的焦灼:“几天了?”
“两天了,圣上,此丹出炉便有异香,比前些年仙师送的雷引丹更甚一筹,定是圣上勤勉,感动了天上的仙人!”刘誉将锦盒合上放到一边,弯腰上前扶住咸丰帝。
咸丰帝颔首:“可惜当年仙师赠我雷引丹后便不知所踪,若此次我真炼出了雷引丹,也不枉我这几日的苦累。”
刘誉笑得谄媚,刚要奉承,就听见外面传来骚动。
边上的小公公拿来漱盂,盥手毕,咸丰帝起身:“听说昨日刑部失窃了?”
“齐大人一早就来了,说丢失了一桩陈年旧案的卷宗,小贼还未找到。老奴怕扰着皇上,再让天上仙人觉得皇上求丹心意不诚,就让齐大人先回去了。”
“陈年旧案?”咸丰帝来了兴趣,“什么样的陈年旧案能让贼人惦记上?齐墨是不是老糊涂了,事情都过去半天了,堂堂刑部竟然连一个偷东西的小贼都抓不住。”
“是原内阁周岑案。最近各方水患四起,流民都往徽京涌,流民一多,案子就多,刑部所有人都累得手忙脚乱,齐大人应付不暇也是情理之中。”刘誉弯腰跟着咸丰帝,走到药盒边,替咸丰帝看纸上的秘方。
“周岑的案件?贼人偷它干什么?难道周岑还有同党想替他沉冤昭雪?”咸丰帝轻哼,“你倒难得,竟然主动替齐墨说起话来。”
刘誉诚惶诚恐:“皇上这话让老奴惶恐啊!老奴从来都只对皇上忠心一片,绝对没有替任何朝官说话的意思!”
“齐墨虽然固执,但是朕心里比谁都明白,他也是个良臣,自古良臣忠将最难求,可是人心难测海水难量,一时的忠不代表一世的诚,想我大元看似人才济济,可实际的顺臣又有几个,如果不是太后掌权,孙辅为相,孙家人又怎么会替朕看住羌渠,还有黎家,安国武侯虎视眈眈,朕怎么敢把黎奕放回疆北?!周岑……周岑当年也是朕的肱股之臣!谁又能想到,朕最信赖的肱股之臣竟然会私通外敌,勾结贼人叛国?!朕……谁都不信……!”
咸丰帝说到激动处,脸色变得涨红,刘誉见状忙送上刚炼好的丹药,吞咽下去,咸丰帝的脸色总算有了好转。
“蚁溃堤坝,你去告诉齐墨,尽早抓到那贼人。”咸丰帝神情阴鸷,杀气自他憔悴的脸上一闪而过,“抓到后就地正法,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