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安说什么鑫海影业前几个大项目赔得裤衩子都不剩,这一次老板格外谨慎小心。
她无话可说,可受人掣肘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没想到上个班,还赠送网络监工。
最初几天,她无异于一个打工人顶级怨灵,只要韩章说话就怼。
早起时,他在视频里说:“记得吃早餐。”
她回:“吃不下,我不爱吃,像我这种顶级牛马,没资格吃早餐。”
午饭时,他又会叮嘱:“多吃青菜,别挑食。实在不爱吃,出去买饭吃。”
她满嘴塞满肉,哝哝:“最近我有异食癖,只吃肉,不吃青菜,退退退,滚犊子丫的。”
熬夜时,他也还在:“回去睡,没必要这么辛苦。”
她火气哗啦上头:“不是说怕赔钱,我这才兢兢业业给你干活,你又教我偷懒。皇帝老儿也没你这么难伺候,我呸!”
等她回到酒店,她眼皮快撑不开,扑到床上倒头就睡得昏天黑地,视频也忘了关。
这副场景落入韩章眼中,他微微蹙眉。
次日,他问祁安:“你怎么和她说的?”
祁安深吸口气:“您不是说,把事态说严重一点点,这样宋小姐才不会拒绝与您视频。”
韩章听闻,脸黑一半,“好,你去忙。”
祁安走出去,洛康忙上来问什么事。
祁安噗嗤笑:“没什么,有人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洛康憨笑:“这人是傻瓜?”
祁安笑到直不起腰。
长时间视频通话,即便是小窗口,也终会被人觉察端倪,这第一个便是肖智扬。
某天吃午饭,他挤到她身边,大呼小叫哦一声:“这年头,流行赛博恋爱?”
她呵呵笑:“你个小老外懂得不少。”
韩章正在饭局,开了静音,眼神逐渐幽冷。
饭局上热烈的气氛渐渐平息,交谈声有所收敛。
这边,肖智扬凑近屏幕看,“哟,那边也在吃饭。”
“你看他那眼神,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肖智扬推推她的手臂,没个正形地靠近她,“我告诉你个秘密,反正那边静音,他也听不到。”
韩章应付完饭局,回到车上关闭静音,连上耳机。
“他刚才和你聊什么?”
她此刻饭后消食,在剧组所在景区散步,走到一座拱形木桥处,跳上一层层台阶,声音十分镇定,“他说你让他在剧组照顾我,顺便给他钱。”
他并无意外,“就这些?”
“不然你还以为有什么。”她嘀咕,“还不如找个保镖来,肖智扬这人嘴贱死了,烦得很。”
他笑而不答。
“而且我也不是拎不清的人,工作的时候,肯定得能屈能伸。”她已走上木桥,凝望桥下潺潺流水,水中鱼儿畅快嬉闹。
“那上次还和我闹脾气?”他倏然反驳。
“不一样。”她话出口,才顿感不妥。
他接得更快:“哪里不一样?”
她打个哈欠说:“你猜,不和你说了,我得先去补个觉。”
他没有拆穿她,只叮嘱她别经常熬夜,她糊弄着答应。
十月中旬,新闻上播报信廷爆出严重财务危机,甚至其中裹挟有人命官司。
韩章边看财经新闻边透过视频说:“开始狗咬狗。周至霆太着急,魏家失势,并不代表魏家已垮。这次魏家不能动摇信廷根基,但能搅乱舆论。”
“那这怎么办?”她问。
“卖惨加找替罪羊,看他们父子怎么操作。”他双手抱臂,靠坐在沙发上,一脸了然无味:“最好是最可怜的那种卖惨,成功将公众情绪转移到替罪羊身上,再营销周至霆的深情与才华,成为完美受害者。”
“当然,这种情况下,他也可以拉着魏思洛到媒体面前溜一圈,对他们俩,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她想不到这么深,也不愿意相信,“周至霆不是这样的人。”
他嗓音柔软,颇为无奈:“世界不是非黑即白,还有中间地带。浅浅,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
他眯眼看正前方电视里的新闻,“就赌这次信廷怎么处理。”
“如果你输了呢?”
他视线回到手机屏幕,眉眼的凌厉化为小雪初霁的温和,“如果我输,半年都不来打扰你。”
她紧接着问:“要是我输了?”
“你搬回来住半年,好不好?”
她盘算会,觉得也不亏,一锤定音:“好。”
没出几天,韩章托人请全剧组聚餐,像是提前庆祝胜利。
她没心情吃,时不时刷新信廷相关的新闻。
十月下旬,周家父子遭遇严重车祸上了财经新闻头条,后续关于集团内部财务问题的澄清,包括主动投案的罪犯。
周至霆的优秀温润,以及对初恋的矢志不渝迅速炸翻网络。
有些人将初恋和魏家千金对号入座,一时间舆论导向迅速偏移,纷纷心疼周至霆,称他为地主家的傻儿子。
如此种种,一气呵成。
新闻里写道,周家父子伤势严重,已送往云城中心医院就医。
虚虚实实,让人分不清。
她不放心,车祸发生的第二天,向导演请了个假,飞回云城,去医院看望周至霆和周叔叔。
医院外部被媒体围得水泄不通,她拼了命挤进去,到病房门口看到周母。
“阿姨,他们怎么样?”
周母看她气喘吁吁,十分感动:“没事,小摩擦,不打紧。”
“那新闻里说……”
“浅浅,你也知道我们家最近的事,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宋浅浅压下惊骇,将慰问礼物送给周母,“阿姨,我工作比较忙,先回去了。”
重回片场,刷信廷事件相关热评时,她陷入沉默。
“浅浅,剧组什么时候杀青?”他在电话那头问。
她长舒一口气,有失望,也有无可奈何:“快了。”
“到时候让洛康帮你搬家。”
“嗯。”
“韩章,遇上这种情况,你也会这么做吗?”她猝然问。
“对人对事,留三分情面,是我的处事原则。”他语气庄重,“这种事,我不允许发生。一旦发生,该担的责任,我不会躲。”
她轻嗯,望着前方拍摄场地出神。
网上扒出自动投案的那名信廷中层员工家庭情况,三十多岁的男人,有妻、有子、有车贷、有房贷。
孩子得了重病,急需用钱。
忽然,一切豁然开朗。她始终不愿意承认的事实摆在眼前,是她过于理想主义。
剧组拍摄一直持续到十一月初才结束,杀青那天,她落了泪。
这是她第一次跟组的作品,如同经历十月怀胎生出的孩子。
肖智扬抽空笑话她,拿黑色塑料袋挂上她耳朵,直接承接她的眼泪:“合作愉快,编剧大人。欸,看,眼泪变成小珍珠了!来,多哭点,我多接些就能暴富。”
她又气又笑,扯下塑料袋砸他身上:“你丫的,滚!”
再次回到云城,她先将租房里外打扫一遍。
上次离开时,窗外绿意正浓郁,现在换成枯黄的皮肤。
王妈听说她要回去,三天两头往她这里跑,每次来喜滋滋地给她捎点东西。
她没告诉郭娉婷即将搬回荟都的事,只想着回去也只一时,等毕业后彻底离开。
2019年11月8日,周五,她和黎芷伶吃完午饭,回到租房时遇上王妈。
王妈拿来一个快递,“浅浅,这个快递没写收件人名字,送到了庄园门口没人拿,是不是你的?”
她接过快递,快递单上只有地址和电话号码,寄件人处只有一串省略号,拿在手里晃了晃,很轻。
“啊,可能是我之前忘了改默认地址,可我网购账号上写了名字。”她困惑地拿着快递进房间。
她坐在床沿,拿美工刀裁开纸盒,里面是一个做工粗劣的相册。
打开一看,相册啪一下,轰然落地。
这绝不是寄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