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为8月25日,中元节。
清晨,宋浅浅刚下楼,韩章的车恰巧开走,后面跟有一长串车队,洋洋洒洒而去,派头十足。
“王妈,今天有什么大事?”她努努嘴。
王妈正拿鸡毛掸子拂尘,回头答:“先生今天要去陵园祭拜夫人。”
“哦。”她撤回视线,点点头,抬步到餐厅草草吃完早餐,拎包小跑出门。
王妈赶在后面拉住她,面露担心:“宋小姐,听说庄园周边最近有奇怪的人游荡,您出门小心点。您要是早些下楼,说不定还能跟先生一块出门。”
“王妈,你放心。”宋浅浅拍拍她的手背,又伸出右手拳头,“奇怪的人,有我拳头伺候。”
和韩章同处一车,堪比凌迟。
回想上次和他坐车去贺扬生日宴,她不禁皱起鼻子,往事不堪回首。
“王妈,我先走了,今天可能不回来吃晚饭,不用等我啦!”
今天没有司机送她出门,她走出庄园花去快十五分钟,到临近市中心街区,街上人烟稀少。
市中心夜生活繁盛,现下时间还早,很多店铺尚未开门。
她踏上人行天桥,打算到马路对面等公交去高铁站。
天桥拐角处,遇上个相貌潦草的中年男人,男人东张西望、贼眉鼠眼,只穿一件宽大的风衣,看到她那刻起,眼神将她从上至下逐步打量。
她攥紧手机,低头假装在手机上摁来摁去,尔后装作接电话,“喂,我马上到了,再等我一下!”
飞速和陌生男子擦身而过,撒开脚跑下天桥。
跑到公交车站,零零散散出现路人,她双手捧住手机,长舒一口气,心口猛跳,肾上腺素飙升,全身上下又僵又麻,幸好有惊无险。
“宋浅浅?”手机忽然传来冷冽的声音。
她全身一抖,手机哐当掉到地上,先前没注意,电话居然阴差阳错拨了出去。
刚才精神高度紧绷,现在松懈,反应慢半拍,等她弯腰捡起手机,对方早就挂断,丝毫不给她时间解释。
打谁的不好,偏偏拨给韩章,他肯定又以为她发神经。
去往江县的高铁上,窗边景色如幻灯片般一页页翻过,一闭眼,心底蹦蹦的狂跳声愈发清晰,记忆如到点的钟声,刹那间流出。
江县承载她整个青少年记忆,和外公外婆在一起的生活简单朴素,却永弥幸福温馨。外公是个木匠,总会给她雕刻出各种精致的小玩意,比如老虎头权杖;外婆会在下雪天背她去公交车站。
现在生活富足奢侈,反而没那么踏实。
下高铁,打车去江县陵园,到陵园旁的花店买了一束康乃馨和一束百合。
葱茏的山坡上,一排排整整齐齐的石碑渲染出一丝凝重,心间笼罩一层凄冷。
同样的位置,熟悉的石碑,碑前一束□□早已枯萎。
年年如此,也不知什么人来此祭拜,她总没能遇上。
将康乃馨放到碑前,她注视石碑上气质儒雅的男人小像,含泪轻声说:“爸爸,我来看你了。妈妈她不方便来,你不要怪她,这些年来她为了我还有柏茗忍辱负重、耗尽心力。爸爸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保护好妈妈。”
“爸爸,我过得很好,您在那边不要担心。”她摆上祭品,焚上几根香,跪下磕几个头,“您还记得周至霆吗?就是我们家之前的邻居,他回国了。我很开心,也只能开心。”
她用手轻轻拨弄娇嫩的花瓣,苦涩笑笑,“爸爸,以后投胎,一定记得避开我。”
祭拜完,她抽出纸巾将石碑擦得干干净净,又捧上那束百合,来到陵园另一边,虔诚地将洁白的百合放到面前石碑下。
“赵茉,又是一年了,你还是这么年轻。”她蹲下身,含泪微笑,“对不起啊,伶伶今年还是来不了,但我相信她总有一天会来见你的。”
“赵茉,要是你还在该多好。”泪水顺眼角滑落,“我们就能像那时候约定的一样,在云城一起上大学、尝美食、看展览、观戏剧。”
那样的日子,该多么自在随意。
她打理完赵茉墓碑周围的野草,又回到爸爸墓前说了些这一年来的事。
须臾,传来脚步声,抬眸望去,男人笑眼弯弯,卧蚕丰厚,眼尾似有桃花粉色,棕色眼珠和细软黑发相呼应,进一步呈现出温柔的底色,极有摄人心魄之效。
经典的黑白西装配色,穿在他身上看不出半分冷冽感,“浅浅,我找到你了。”
她拭去眼角泪水,站起来昂首问:“至霆,你怎么在这?”
“浅浅,宋叔叔碑前的花枯了。”周至霆单手捧白菊,抽出一方手帕,轻轻触到她面颊、眼角,“我来换新的一束。”
“谢谢,我自己来。”她忙接过手帕,压下心间的震撼,“也谢谢你每年来看我爸爸。”
“浅浅,这是我应该做的。”周至霆玩笑道:“明明每年都来,今天我们才第一次在这里碰面,你说巧不巧?”
宋浅浅避开他炽热的目光,“至霆,你有事就先走吧,我还想在这里待一会。”
周至霆久久注视她温婉俏皮的侧脸,眸光微暗。
每一次见面,她都对他避之不及。
可从前他每次回国,都为见她。
“浅浅,我陪着你。”
宋浅浅留意到那束枯萎的□□,个中滋味难以言状,“至霆,谢谢你。”
周至霆朝她暖暖一笑,整理着装,站得笔直,“宋叔叔,我是周至霆,我回来了。您不要担心,我会好好保护浅浅!”
他侧脸认真虔诚,阳光描摹出利落俊秀的轮廓,脸颊白皙到发光。
宋浅浅心湖泛起涟漪,收回视线,“至霆,我们走吧!”
他陪她慢慢走了一路,时不时找些话题攀谈。
“浅浅,学校生活还适应吗?”他与她并肩而行。
她轻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