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怜前往西山那日,甄遥精心设计的发簪彻底完工。
马车颠簸,前途未卜。
“哎呀,你一向聪慧怎么就甘心受制于人?何况这韩大人底细不明,那日我就不该替你写那封狗屁文书……”喜儿一路埋怨不停,越说还越来劲儿。
阿怜抬眼抱臂旁观,且等她一吐为快,而后方拧眉轻呵:“我说你啊你,先头夸韩大人的是你,如今百般质疑的还是你。实话告诉你,没韩大人鼎力相助,你我只怕连土匪窝都摸不着。”
“你——”
“快些打住吧,我可得好生眯会儿!”
要知道,韩姯虽想方设法给她们提供了大致据点,但上了山一切仍需随机应变。
然而阿怜嘴上嘟囔着要睡,实际上哪里睡得着。尽管平生出过无数次任务,可没有一次如此仓惶不安。
眼下情形委实不明,唯盼老天爷大发慈悲,无论如何都给她们一条生路啊!
寒冬凛冽,寂林幽森,风吹鹤唳。
喜儿浑身哆嗦地裹紧棉袍,环顾四周不由自主地贴着阿怜,竭力压低声线道:“前面没路了,马一旦停下来,咱们该怎么办呀?”
“不怕,车到山前必有路!”阿怜强装镇定地宽慰她。
“话虽如此,要是土匪突然出现——”
“那你就说自己只是个小丫鬟,不过随身照顾主子,旁的一概不知。”
喜儿霎时眼眶泛红,百感交集地故意撇嘴嘟囔:“偏你爱逞能,我才不用你管。”
“行行行,待会儿切记少说话多观察。”
“知道了。”
……
二人话音刚落,林中蓦然狂风呼啸,不知从哪里传出的冷笑直骇得马鸣人怖。
“不好,许是贼匪来了!”
“稳住——”
阿怜一把拽住慌了神的喜儿,接着便细细凝神打量。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此地莫名眼熟。
谁料偏在此时,远处忽跑来个刁蛮娘子,率众竟将她们团团围住。
“车上何人,来此作甚?”
阿怜深呼一口气,随即挺身跳下马车。
“在下乃暗莺舵的宋怜,此番来贵宝地只为寻我们舵主。”
“哼,这里可没什么舵主!”刁蛮娘子神情满带讥诮。
阿怜咬牙攥拳,勉强挤出一丝笑:“娘子何必明知故问——”
“好个伶牙俐齿,你怎敢如此笃定她在这里?”
对方说着倏地拔刀,凛寒锋锐,看的人头昏目眩。
阿怜顿时心有余悸,虽怯步难行,但终究还是硬着头皮回答:“娘子勿恼,原是舵中姐妹亲眼所见。声称陈舵主被你们迷晕带走了,如今小女子来亦非报仇,不过是诚意商谈罢了。”
“所以说,你要用金银赎买——”
“正是正是,娘子有所不知,我们暗莺舵最不缺奢物。倘若娘子肯放了陈舵主,我等自当相报!”
阿怜话音落了很久,对面的刁蛮娘子始终未曾回复。
一时间气氛肃杀,她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幸得贼匪中尚有理智之人,沉吟片刻俯在那刁蛮娘子耳畔嘀咕:“五娘莫冲动,依我看还是先将她们带回议事堂,至于如何处置全凭当家的作主。”
“切,随你!”
“哎呦喂,五娘你怎么还在同我置气——”
“别当我看不穿你的花花肠子,不就是这宋怜长得妩媚娇俏,你怕是要给心疼坏了!”
“泼妇,少血口喷人!”
“好啊,你竟为了她骂我……”
电光火石的一刹,两个贼匪不明所以地大打出手,颇有一副要干掉对方的凶残模样。此情此景,吓得阿怜和喜儿四目遽愕。
“你们几个速速将她俩送到议事堂,我和七当家趁此良机需得好生切磋!”
那五娘寒眸冷声,一边说一边同对面之人扭打。猎猎作响的刀剑奋力挥舞,幽林愈显瑟厉。
此刻阿怜巴不得赶紧离开,但依旧关切到:“咱们若是一走了之,娘子她们会不会出事啊?”
众人听了皆耸肩嘿笑,然后便开始七嘴八舌地打趣。
“她俩每次都这样,打着打着就在榻上和好了!”
“我说美人你与其操心她们,还不如多替自个儿想想。”
“就是,我们当家的可没五娘、七娘那么好说话!”
“宋小姐卿本佳人,奈何自甘堕落为流莺呢!”
“我看你们呐,倒不如狠心舍了陈容,索性弃暗投明留在我们这里。”
……
喜儿异常窘迫地望着阿怜,心道土匪窝又能算什么好地方,不过是出了狼坑又进虎穴。
可谁知阿怜却毫不在意她们近乎羞辱的打趣,甚至嫣笑着自嘲:“姐姐们人美心善,怎奈我宋怜浮萍野草,焉有脸面留在贵宝地。”
言毕她红唇紧咬,皎眸莹润。浓睫蒲颤,教人心碎。
众人微微愣怔,接着不由分说地围上来,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安慰勉励。
“哎呀,小姐泪似断珠,真真就大珠小珠落得我们心里也难受。”
“快快快,谁有手绢儿,赶紧掏出来!”
“就算当家的严惩,也有我们呢,对不对啊?”
“就这么说定了,大家伙愿为小姐求情。”
“天可怜见,好好的女子却转徙漂泊,这该死的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