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缟素,火盆轻燃,哭声更是不绝于耳。
不远处的长桌上,兀自摆放诸多贡品,香炉冒着缕缕白烟,长明灯亦随风摇曳……
来此吊唁的亲朋好友,目光却很快由昂贵奢华的漆木黑棺,转瞬落在那端庄秀丽的年轻妇人身上。
她穿着孝服,眉目栩栩如画,额间系着白色发带,楚楚可怜又美的惊人。
只是她看上去似乎也要没了生息,竟悲伤到连眼泪都哭不出来。此刻怔愣伶仃地坐在凳子上,身后全靠两个小丫鬟强撑着,不然铁定殃殃坠地……
“这苏太太真可怜呐,年纪轻轻就守了寡!”某位亲朋眼热地感慨,恨不得上前安慰。
周围听了,顿时七嘴八舌起来。
“谁说不是,刚进门才一年,肚子还没鼓丈夫就死了。”
“高嫁何尝容易,你们以为那苏老太太好对付呀!”
“没错,定是恶婆婆故意磋磨,不让人家随丈夫出行,这才酿成惨剧。”
“有一说一,咱们平溪县谁家儿媳妇有这位贤淑。自成婚以来,除了定期烧香拜佛,就没见人家出过门,更别提逛街闲趣了。”
“县里牌坊都下了,自愿给亡夫守节呢!”
“唉,有什么用,男人临死前不还是给惹出了风流债!”
……
“嘘,苏老太太又来了!”
甄遥闻声挪了挪发酸的脚,依旧置若罔闻地静坐着。果不其然,分量十足的龙头拐杖倏地落在她身上,一下又一下,到了第三下大家伙才反应过来。
“哎呦,怪造孽的,老太太您这是干嘛呀?”
远方来的宗妇紧紧抱住苏老太太,接着便眼疾手快地命人夺去她的“武器”,随后七大姑八大姨将其团团围住。大家不是数落苏老太太老糊涂黑心眼,就是怪她迁怒儿媳暴躁性劣……
气得苏老太太“啊啊啊”地反驳,可没人在意,也没人听得懂,她们只瞧出她的杀心了。
没错,她就是恨不得杀死甄氏!
如今独子就这么客死异乡,徒留她一个可怜老妇人活着作甚。不,死也要拉个垫背的,黄泉路上必须带着贱人甄氏。这般想着,苏老太太卯足力气准备再度杀出重围。
谁知此时,一个娇滴滴,且弱柳扶风的妩媚女子从灵棚外哭天扯地的奔来。
“这人谁呀?”有人诧问。
苏老太太也满脸疑虑,偏在这时她素来看不惯的儿媳妇幽幽起身,表情复杂地望着那女子。
“哎呀我的爷,你倒是撒手人寰了,让我和孩儿可怎么活啊!”
莫非传说中的风流债就是这位,这下大家伙全明白了。
眼看灵堂被大闹,那媚态女子哭也哭够了,嚎也嚎够了。见周遭实在没人开腔搭把手,怨恨羞愤地环视一圈后,竟直接朝苏老太太的龙头拐杖撞去了。
这下可了不得,骇得苏老太太当即精神抖擞,肉眼可见地振作起来。她虽因病无法开口,但慌不迭地冲大家使眼色。
于是你哄我劝她递水,局面这才稳定下来。女子不哭不闹了,自来熟地瘫坐在软垫上,随后更是在众星捧月中连喝三大杯热茶……
见状,甄遥缓缓走了过来,只是尚未开口,便被苏老太太防贼一样虎视眈眈地瞪着。
“婆母这是何意?”
老太太不能开口,她的贴身婆子看了看甄遥,毕恭毕敬道:“太太有所不知,老太太害怕您不接受这个孩子。”
话音未落,看热闹的视线齐刷刷汇聚。
甄遥似是苦涩地牵了牵唇角,静默地凝着女子的小腹,神色淡然:“既然妹妹还是不放心的寻来了,那我就给大家介绍下吧。”
这个外聘的妾叫阿怜,说是来自江南,与甄遥的亡夫三个月前才相识,如今已怀有月余身孕……
“她是我派人亲迎回来的,但凡我有异心,何不早下手为强?”
此话一出,众人旋即同情。待丧礼结束,各自感慨万千地归家。
是夜,苏府灯火通明,老郎中抚着胡子连连点头。
“没错,只是这胎坐得不稳,脉象太过微弱。”
一听这话,苏老太太险些再度晕厥。幸好老郎中又加了句,开副药静养即可。
厚金打赏完老郎中,堂内只余她们三个孀居寡妇。
甄遥话少,性子冷,看上去永远都是面无表情的,好似墙上挂着的美丽仕女图。
阿怜则与之相反,她一双潋滟桃花眼,言行举止极其娇媚。从前这种类型的女子,是苏老夫人顶顶讨厌的,可现在她含在嘴里都怕化了,只恨不能供起来当祖宗。
“这一天真够折腾的,哎呀又累又饿,老太太今晚我住哪儿啊?”阿怜年纪小,性格大咧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