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看着石壁走,被眼睛欺骗了,不知不觉,就在这里绕起圈子。”红衣人慢慢地走过来。
那人比裴怜尘高了半个头,走近之后,裴怜尘不得不微微仰起头,看清了那人的相貌之后,猛地后退了一步。
眼前这个人的脸,和自己有八九分相似!
只不过个子更高、肩更宽点,面容轮廓也更消瘦硬朗些,瞳仁很黑,面色苍白得好像死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裴怜尘的害怕和警惕,对方轻轻笑了笑,这一笑倒将他身上那说不上来的郁郁死气驱散了不少,显出几分柔软温和的神色来:“你不必害怕我,我原本也是你的一部分,只是这里阵法奇特,将我从你之中暂时分离了出来。”
裴怜尘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对方又微微展开双臂,示意他看自己身上的红衣:“不觉得眼熟么?”
裴怜尘盯着那衣袖上繁复的暗纹看了好一会儿,恍然大悟:“是我捡来的那件!”
“对,我死前——或者说你死前,穿着的就是这件。”那红衣人说,“我就是你,所以不要害怕。”
“你突然跟我搭话,目的是什么?”裴怜尘依然不太信任他。
“看着你在这里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终归不是办法,此地危机重重,我得快些去找到小满。”
“小满是谁?”裴怜尘没听过这个名字,却觉得莫名有些熟悉。
红衣人顿了顿,带着三分笑意说:“是我的徒儿。”
他的语调里有裴怜尘听不懂的缱绻怀恋。
“我有两个徒弟吗······?”裴怜尘奇怪地嘀咕道,随即反映了过来,“是阿驰的小名?”
“是大名。”红衣人似乎不愿多言,“我们快些走吧。”
裴怜尘也没什么兴趣追问,在他看来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反正他叫阿驰也叫顺口了,至于为什么一个人会有这样多的名字,如今的他还没有那么细腻的心思去深思。
“闭上眼睛。”红衣人又说。
裴怜尘依言闭上了眼,然后感觉对方牵起了自己的手。
“为什么牵我的手,怪怪的。”裴怜尘不太乐意,他讨厌别人突然碰到自己,除了阿驰。
“这里的石壁会欺骗眼睛,我们得闭上眼睛走。”红衣人说,“走散了可不好,万一······”
“万一?”裴怜尘跟着对方开始慢慢往前走,红衣人的手掌是干燥而冰凉的,但并不让他觉得难受,反而莫名让人安心。
“没什么。”红衣人却不继续说下去了。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走了一会儿,裴怜尘忽然问:“既然你是死前的我,那你记得从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红衣人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想要知道从前的事吗?”
裴怜尘不假思索地说:“想啊!这么说你记得?”
“嗯。”红衣人说,“只是你一直将我压制在识海深处,不肯想起来。”
“啊?”裴怜尘十分茫然,“我不知道你在啊,我为什么不肯想起来。”
红衣人又不说话了。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往前走,裴怜尘有些不耐烦地催他:“你快说呀。”
红衣人还是不说话。
不对劲!
“你还在吗?”裴怜尘猛地停住了脚步,睁开了眼睛。
前方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迟缓地回过头来,然而当他转过来的那一瞬,裴怜尘看见那红衣下裹着的不过是一团阴森森的、像是要融化溃散的黑气。
裴怜尘不假思索地甩开手中的黑气又往前一推,淡蓝色的魂力穿透了那件空荡荡的红衣,没想到这一下却闯祸了。
红衣鼓荡着涌出了铺天盖地的黑气,顷刻间就将他淹没。裴怜尘尽管是魂身,并不是一定需要呼吸,可在这一瞬间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溺水般的窒息和恐惧。
他用力地挣扎了一下,想要离开这片黑气,手脚却都使不上力气。耳朵里嗡嗡作响,还有一个模糊的声音在不住地说着什么,裴怜尘分出心神仔细听了一耳朵,原来是在说:
“求你也可怜可怜我,不要再对我好了。”
“我欠你的,以后都会慢慢想办法还给你。”
“我中秋的时候早就和旁人约好了。”
“总是耍宝卖乖哄人发笑,也挺累的。”
“我可能没有分清爱慕之情和孺慕之思的区别。”
······
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听不太真切,裴怜尘索性不去管了,努力挣扎着想往上浮,至少先挣脱这让人喘不过气的“水流”。
一只手忽然拉住了他,哗啦一声,将他用力地拽出了“水面”,和他一起踉跄着跌倒在了一旁的岩石上。
“咳咳——”裴怜尘还残留着窒息的错觉,不住地咳嗽。
那拉他上来的人就垫在他身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这么拍了一会儿,那人才问:“好点儿了吗?”
裴怜尘一听这声音,顿时又警觉起来,赶紧从他身上爬起来,警惕地看着他。
那红衣人也站起身,习惯性地拍了拍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说:“你刚才被魇着了。”
“你真的是我吗?”裴怜尘问。
红衣人想了想:“你觉得呢?你觉得是的话,就是;你不想是的话,就不是吧。”
裴怜尘不说话了,他有点想不明白。
自己难道还能不是自己?
“怪可怜的。”红衣人忽然凑近了,伸手擦了擦他额角不知何时沁出的薄汗,又将他鬓边的碎发往后捋了捋,“看到什么难受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