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诊。”许桑看着纸上的过程:逻辑思维强得过分。想起他惨淡的数学分数“102”,他轻敛眉,“故意的?”
易承挑眉,跟着他的视线看向题,“啧”了一声,没再遮遮掩掩:“也不全是。”
许桑指尖用力:“说清楚。”
这压迫感…脉搏在人指尖之下跳动,易承有种自己的命都捏在许桑手里的感觉,却又没有平日想要挣脱以求平安的危机感,甚至还微偏头,如实道:“感觉分数够了。”
“怕没有时间再精进。”他不习惯这种吐露心肠,有种把自己剥光了晾给人看的羞耻感…但最终,还是说了,“所以,在擅长的领域,调低了自己的心理预期。”
“嗯。”许桑轻声,“正常来说,能上135吗?”
易承几乎是脱口而出,像是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擦边。”
许桑默了下。
这次的一诊,说难度绝对是有的。
其实,每年,综观高考前的诊断性考题,不乏花里胡哨的。
出题人总有些网红属性,时不时想博个噱头或者捞个话题度地,留一两道题超纲,或是百般刁难地设计偏而怪的文字陷阱。
但去掉这些痕迹,135应该还是保底的…
许桑顺着心里想法,说道:“那确实,还欠点。”
“啧。”易承笑了声,也无心看题,玩笑:“同桌,会说好话吗?”
“……”许桑没想到话题跳得这么快,顿了一下才回道:“不会。”
“嗯。”易承偏头,蹭刮过他裸露的小臂,轻声:“以后,追人别用嘴。”
“……”
被他发尖擦到,许桑抽回手,瞬间冷声:“做你的题。”
话落,他坐到床边,捞过毛巾,将发尾早已凝出的水珠擦拭干净。抬眸,就见易承搬着椅子转了个向,眉眼轻柔地望着自己。
他轻挑眉:“怎么?”
“做腻了。”易承看了眼他的头发,起身,手指勾过毛巾,“我帮你擦。”
“……”反对的意见根本来不及说出口。
许桑感受到毛巾脱离手心,看了眼身前的人,心道:
若换个场景,易承多半是那类“先斩后奏”、时不时得挨上一“参”的权臣。
易承手法娴熟,揉擦时,力道不轻不重,很舒服。
情不自禁地,许桑闭上眼。
“许桑。”易承垂眸看着他,心头有电流般的念头喷薄,手上的动作不由放慢了些,轻声:“真不跟家里人打个电话?”
许桑沉默着,睁眼,入目是易承衣上、位于胸口偏下的图案:一只棕色线条狗。
他懒得视线上移,把它当易承,回答:“不想。”
听到这个用词,易承敏感了一瞬,语气跟着柔和了很多:“听这语气积怨已久,怎么了?”
许桑抬手,将因为他动作而拉出褶皱的衣服展平,给线条狗捋直了脑袋,说道:“分我瓶酒。”
“气泡酒。”易承看了他一眼,侧身拿过没开封的那瓶,给他拧开后,打趣道:“能吐真言吗?”
“……”许桑没回答,仰头灌了一大口,趁着层次性的味道在口腔里绽放,迟疑了一秒。
他以为有些事是永远得烂在肚子里的。
却没想到,面对某些人,身处某些时刻,他会有想说的欲望。
易承换了条毛巾,压着力道擦他耳后的发,说道:“不想——”
“许铭,在我母亲去世第二年再婚,‘买一送一’,还带了个孩子。”许桑咬着瓶口,趁着停顿喝了两口,又道:“他像颗墙头草,没能力处理两方关系,却自以为游刃有余。在自幻想的平衡里,瞎子一样,任由那孩子,越界、挑事。”
许铭,是…他爸?
“所以,”易承手指缠着他偏长的碎发,按照他的语言系统,猜测性地出声:“成绩是给母亲的,劣迹是给许铭的?”
“嗯。”许桑抬眸,食指轻轻给线条狗描边。
“啧。”易承眉眼弯出笑意,“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许桑指尖不经意用力,透过薄薄的一层衣料,感受到了来自易承的温度。
易承身子微僵,说道:“没什么。”
家人…如果多些沟通、多些交流,说不定不会积少成多、成了久而久之的矛盾…但他没说,毕竟,他已没了谈“如果”的机会,也无法得证这是否充分必要。
更遑论去指点他人——尽管他希望,在可能的情况下,许桑能与家人和解。
他转而道:“遵循心意,也行。”
想着想着,易承轻皱眉,想压下烦杂心绪地,捞过酒瓶,给自己灌了几大口。
久久未言,陪着人喝完酒,易承看了眼时间,晚上十一点零三分,说道:“你睡里面。”
许桑起身将酒瓶扔垃圾桶里,坐回来时,在这事上挣扎了一下:“我睡外面。”
“这么劲儿呢。”易承就着床沿坐下,“你睡里面。”
许桑轻挑眉,坚持:“我睡外面。”
易承笑了,解释道:“我起得早,难不成明早跨你出去?”
“……”许桑轻顿,脱了鞋,向里端坐去。
见人乖乖躺下,易承又笑:
幼稚。
除了点面子,争半天什么也没争着…
灯光归暗,易承留了个光线很弱的小夜灯,将响铃的闹钟关掉,只留了手腕上的静音手环。
躺下,他将被子往上拉了些,闭眼。
不知过了多久,能听到身侧的人翻了个身,大概正对他而睡。
又不知过了多久,能感受到近乎均匀的呼吸声落在可感知范围内…
易承死活睡不着,睁眼,侧过身,鼻尖差点怼人脸上。
他连带着闭紧了呼吸。
缓过来能正常呼吸时,他就着角落里卑微而昏暗的光线,细细给人的侧颜描边。
半晌后,他视线停留在许桑的唇间。
那一瞬间,他感觉,一堆鞭炮都炸不出他内心的动静…呼吸交缠,尺寸之内,空气升温,易承屏息,微抬头,向他凑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