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浴室出来,易承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缭绕的热气,糊他一脸。
说来,这感冒之后,既强又弱。
味觉淡化,之前隶属特辣级别的东西,放现在来吃,只会嫌弃性地叹上一句:“什么辣,这个水平…”;知觉迟缓,之前碰都不会碰的热水,放现在来喝,除了觉得暖暖的,压根儿没有那种想象中燎心烧肺的痛楚。
当然,弱也是弱的可以。
端杯水,手腕都要矫情两秒。
易承猛地灌了半杯,泛着刺痛的喉咙稍有和缓,他另添了些水,边喝,另一手握着干毛巾,边粗暴地把头发擦干。
走到卧室门口时,他脚步轻顿。
倚着书桌桌沿而站的许桑,眉眼间镀上神似自动调试为夜晚模式的暖光,颇具疏离感的白皙柔和不少…他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拿着张纸条,微垂的眼眸下,嘴角轻勾着。
那张纸条,墨迹“力透纸背”,背面凹凸不平尽是字体轮廓。
若他离得再近些,脑袋动两下,兴许便能破译正面的内容——啧,说“破译”都高抬它了!
“在看什么?”他走过去,放纵了心底的好奇因子肆意。
许桑抬眸,见他一身薄薄的睡衣,轻蹙眉,“一封信。”
“信?”易承坐在床边,喝了口热水后,将水杯放在床边,两手用力擦着头发,笑道:“情书啊?”
“……不是。”
易承接道:“那笑什么?”
许桑站直,将纸条递给他,“自己看。”
见他两手在擦头,又没有要单独腾出一只手的迹象…许桑顿了两秒,上前一步,将纸条怼他眼前。
易承挑眉,微仰着头,视线从他脸上,缓缓落到纸上时,轻笑了声。
纸上字迹,像挤墙角撒尿时、翘起来瞎蹦跶的狗腿“舞”出的轨迹,丑得惨不忍睹!
“敬(划掉)亲爱的许桑同学: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没有边界感的傻蛋傻缺傻逼。
我个杀千刀的(全划掉)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你去问易哥有没有男(划掉)女朋友这件事,我百不该十不该,不该让尴尬转移到你身上……啊,我鞠躬,我尽瘁(划掉),我双膝跪地,对不起嘛!
还有还有……”
扔考场上,这封“信”,字迹不过关,用词不准确,基本格式都乱七八槽——60分给30分都是老师保平均分的上上策!
看完,易承轻勾唇,身体处于全放松状态,抬头,脖颈线条被牵得明晰而凌厉…他说道:“我猜到了。”
无头有尾,许桑不解,“嗯?”
“问的人不是你。”
“嗯。”许桑将纸条折好,扔进垃圾桶前顿了两秒,还是塞回了兜里。
头发干得差不多了,易承将毛巾搭手里,起身,出去前忽而顿住,他看向许桑,上前了一步,眼神里锁着探究,还带着哑劲儿的嗓音透着些压迫,他挑眉,问道:“同桌,那你好奇吗?”
视野里,满当当的,全是易承。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味——普通感冒灵腌出的味儿。
许桑蹙眉,近在咫尺的人兴味显然。喉头轻滚,他扯过人手臂上的毛巾,丝毫不温柔地盖他头上。
毛巾绵绵软软,残留着湿润,尾端偏长,刚好够盖住人的眼……许桑呼吸转沉,轻轻擦拭他耳旁的发梢时,倾身,附耳,淡声:“不好奇。”
“啧。”易承轻笑,伸手按住毛巾,揉搓了两下。
医生开的药,挺多的,杂七杂八的颗粒药落满了大半的手心。
许桑手指抵着玻璃杯,感觉温度差不多时,走到床边,“药吃了再睡。”
“好。”易承坐起来,背后抵着靠枕,麻溜地咽下这把药,又灌了口水。他握着水杯,压下喉咙里急需水的欲望,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许桑扯了张纸,抹掉手心里沾上的药味:“你睡了我就走。”
“好。”易承笑着将剩下半杯水喝完。
倒头睡下前,易承忽地想起什么,匆匆道:“对了,上次,你校服。”
“嗯?”许桑勾了个板凳进房间,边看题边看人。
“我洗好了,你走的时候带上。”易承把被子往上提了些,盖到肩颈之上,热意浮上,惹得脑袋有些昏沉。
“好。”
从阳台上将校服外套取下来,许桑闻着衣服上沾上的味道,微顿——貌似他两件校服,都让易承洗了个遍。
他倚着墙轻笑,单手掏出手机,翻到与易承的聊天框。
顺手给人改了个备注——“校服专洗机。”
周三,教室里哄哄的。
早读声里,混迹的全是些琐碎的交谈。
“怎么还没有广播通知我们上操场啊?再磨叽下去,早自习结束第一节是数学课啊!我他妈一分钟也不想再上数学课这东西!”
“‘山河破碎风飘絮’,我他妈也不想上数学课…‘人生自古谁无死’,多上一分钟都想死…”
“诶,我听到动静了,楼上有人跺脚,应该是要准备出发了!”
“你耳朵也太牛逼了吧…跺脚真不是那人闲得蛋疼?”
“再不上操场我他妈蛋疼!服了个娘的,还不让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