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念溪有年龄焦虑,总觉得二十六岁是个很吓人的数字。
但事实上,她害怕的不是二十六这个数字。
而是年龄在增长,却依旧毫无进步的原地踏步感。
可能性越来越少,希望越来越薄弱,越来越学会妥协。
对自己、对生活、对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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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惟与帮徐念溪找工作这个事动静不小。
西津就那么大,好工作又是可遇不可求的。
比起自己胡乱找一通,当然还是向相熟的同学朋友打听最好。
“你知道没?念溪在找工作。”严岸泊退下来,坐在程洵也身边提高音量,“要不是我是开火锅店的,我都想让念溪过来我这里了。”
程洵也抬头,示意自己不知道,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鲁惟与告诉我的,我有她微信。她说念溪最近一直在找工作,你也知道,西津的工作不好找,所以她到处在帮念溪问……”
所以,上次见面,徐念溪会哭,也是因为工作?
还是因为别的?
如果是因为工作,那她到底找了多久,才会哭成这样。
而且……
程洵也看着毫无动静的微信,皱了下眉。
她可以寻找别人的帮助,却没想过他。
公孙修竹唱累了,把话筒递给程洵也,让他唱,程洵也摇头拒绝。
“我出去透透气。”
出了包厢,没一会儿,只见西津的第一场初雪降临。
不是很柔软的雪,而是结晶一样的雪子,落在尚且翠绿的常青树上,久久不化。
因为这场雪,天气寒得厉害。
让程洵也想起了高中时期的徐念溪。
那时,她就是那种边界线很明显的性格,很多事也愿意压在心底。
得知她没事后,程洵也就没关注过她了。
毕竟,他还要想办法把欠的一千块还给冯沛艺。
想的办法很简单。
那就是趁高一新生在军训,他们去奶茶店批发奶茶,偷偷在校内卖。
经历了一系列和奶茶店的讨价还价后,他们以每杯五块的价格,和一家奶茶店定下了生意。
再以十块钱卖出去,忽略人力成本,纯利润就有五块。
市场很广阔。
校内小卖部光是一瓶矿泉水都要十块,更别说附中占地偏僻,周围也没有其他门面。
那段日子,他们四个人每天的日常都是,背着书包,不断往返在奶茶店和学校之间,每次都是装一书包的奶茶,再卖给高一新生。
他们几个都是不学无术的差生,也没学习压力。
中午两个小时的午休足够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折返。
有句话叫,学生钱最好赚。
事实上也是这样。
几天时间,钱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增长起来。
他们采取的五五分账,公孙修竹那段日子脸上的肉又吃胖乎了不少。
他边吃包子边幸灾乐祸:“教导主任这些天一直在查,为什么没多少新生去小卖部买水了,我只能说活该。”
李伟豪还是有危机意识的,问程洵也:“我看已经有些奶茶店在校门口摆摊卖零售了,他们这样会不会抢我们生意。”
甚至连他们订货的这家奶茶店,也发现这样有利可图,在门口支了个摊。
没等程洵也回,严岸泊先开口:“他们摆不了多久的,教导主任绝对不让校门口有这些东西的。而且我们也不是长期生意。”
事实也是这样,没过两天,校门口的奶茶摊全部被撤走了。
以影响学校教学名义。
与此同时,估计是家长投诉,附中每楼的楼梯间新增设了饮水机。
铁质的,很大一个。
想喝水的学生,自己拿着杯子去接。
不过这和程洵也没关系了。
因为他已经赚够了一千块,足够还给冯沛艺了。
……
高一新生军训完,立马迎来运动会。
张春燕对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有很深的执念,带着全班详细规划了一番。
程洵也和李伟豪他们几个,虽然成绩差,但是运动细胞好。
在张春燕的要求下,报名了不少项目。
原本那个运动会也那么平平无奇地过去了,但是没想到,他们班的徐念溪在跑接力赛的时候突然晕倒。
是程洵也和鲁惟与扶着她去的校医室。
校医是个女性,拉起帘子,给徐念溪检查。
出来后,她边写病例,边和鲁惟与交代,“她有点营养不良,跑的时候供血不足,才晕倒的。你是她朋友吧,记得提醒她三餐正常吃。”
鲁惟与很惊讶,睁大了眼睛:“念溪怎么会三餐没正常吃?”
剩下的话,程洵也没听到,因为张春燕很快赶过来了,他留在那里也没用。
他一出来,严岸泊他们几个围过来,七嘴八舌问:“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晕倒?”
“校医说她营养不良。”
几个人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这个年代还有人营养不良啊。”
这也是程洵也想说的。
这个年代,竟然还有人营养不良。
太过稀奇了,而且他担心她的晕倒是不是和他砸过她有关。
于是他又恢复了观察徐念溪。
就像在一大群活蹦乱跳的鱼儿里,发现了格外不一样的一条。
他难免好奇。
徐念溪照样还是那么个样子,很努力很用功。
只是他发现,她好像不怎么吃东西。
中午也不出教室,只偶尔会喝些水。
“你说为什么会有人中午不吃饭,光喝水?” 程洵也问。
“男生女生?”
“女生。”
严岸泊回:“那简单,减肥呗。”
可是,以程洵也的眼光看,徐念溪已经够瘦了,占地空间很少。
这种样子还需要减肥吗。
那段时间,程洵也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女生原来是这样一种格外不一样的物种。
让他理解不了。
但这个想法很快没了。
体育课,他踢完球回来,就看到课本下压着三张崭新的一百块。
还有张便利贴,上面一笔一划写着:这里是三百块,还差七百,我会尽快还给你的。——徐念溪
她还在最后画了“^︶^”。
一个笑脸。
程洵也抬脸,看到徐念溪的背影。
她很瘦,马尾辫遮挡下的颈脖纤长,背脊挺得笔直,隐隐有点骨凸痕迹。正低着头,一笔一划写着题目。
联想到发生的一切,程洵也才明白她不吃饭,原来是想攒钱还给他。
他找到徐念溪:“你不用还我钱的,本来就是我砸到你。还有……”
以这种伤害自己身体的方式攒钱,很不好。
可是他没说完,就被徐念溪轻声打断:“要还的。”
“而且,”她抬头看他,笑了下,一贯的温和礼貌,“我挺好的。”
从那时起,程洵也就知道,徐念溪是个很倔强的人。
也知道,有些事情,她不愿意和任何人分享。
但不妨碍,她过得不好。
……
严岸泊打电话来:“哥,你透风透到哪儿去了?我们都要散了。”
“我马上回去,”程洵也,“你把鲁惟与微信推给我。”
严岸泊边发过去,边叨逼叨:“你加她干嘛?给念溪推荐工作吗?不是,我怎么感觉你对念溪还挺关注的。不对,高中那会儿你就挺关注她的……”
程洵也对严岸泊的话一贯是屏蔽的:“挂了。”
在回包厢的路上,鲁惟与通过了:哈喽,我是鲁惟与。有什么事吗?
程洵也:听说徐念溪在找工作,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虽然公司不专攻对外贸易,但他有人脉,肯定能帮徐念溪找到个合适的。
程洵也没继续走,而是停在原地等鲁惟与回复。
重逢以来,徐念溪的生活好像变得很糟糕很糟糕。
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看着温吞,但多看她一会儿,就会发现她实际上闪闪发光的样子。
他不知道这几年她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因为什么而觉得难过。
但他知道,他的人生里没有放着她不管这项选择。
雪越来越大,风吹过,把雪子吹得簌簌作响,淅淅沥沥的摩擦声。
好半晌后,鲁惟与终于发来个抱拳,又说:谢谢你,不过不需要推荐了,念溪已经找到工作了。
这么短时间,真的能找到工作吗?
如果真的那么好找,徐念溪会一个人在咖啡店偷偷哭吗?
还是说,只是搪塞他,不希望他插手?
严岸泊又打来电话催,临了问:“怎么样?”
雪很快覆盖地面,绿和白分割成泾渭分明的线,程洵也移开目光,莫名觉得这个冬天尤其冷:“什么怎么样?”
“念溪的工作啊,她有没有让你帮忙?”
“没有。”程洵也慢慢道。
如果她这么容易同意让他帮忙,高中时,她也不会饿出营养不良,都不愿意让他插手。